对于长在深宫数千内侍禁军守卫的陛下来说,直接行刺杀之事让人震怒,但对于谢云昭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只是形势愈演愈烈。
——就当这是最后一个安稳觉吧。
等到萧翊和平安回宫,她也沉沉睡去。
……
“郡主这边请。”
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许沙哑模糊。
谢云昭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却面色如常跟着前面的人走,夏日炎炎,她视线有些恍惚,身上素来凉爽透气的蚕衣也染上湿意。
天气又闷又热。
前面领路的老嬷嬷还在不断说着话,替她家小姐跟谢云昭赔不是。
“我家小姐年幼无知冲撞了郡主,还望郡主看在夫人的面上,莫要怪罪。小姐已经知错,让奴婢请郡主前来……”
前面的人絮絮叨叨,谢云昭听见自己的声音。
“无事,说开就好。”
听见自己的这句话,谢云昭恍然大悟,头脑越发清明。
她好像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穆德二十年,时年十一岁的安和郡主,在光禄寺卿窦鸣的府邸上。
老嬷嬷口中的夫人是窦鸣的正房妻子,要向她赔罪的是前两日在书院里冲撞她的三小姐窦欢意。
窦欢意性子骄矜傲气从不让人,窦家上上下下少有人治得住她。
在书院里的同窗大多也迁就忍让,她也算过得潇洒恣意。
谢云昭与她不大相熟,只是前几日窦欢意在书院里摔了她的笔墨纸砚,毁了她最近研读的藏书,还想对她动武。谢云昭就直接拘着她到修身堂领了夫子的一顿罚,丝毫没有惯着她。
这件事本来就是窦欢意理亏,窦家若是不做出点态度来,难免落人口实。朝堂上政敌若是弹劾窦鸣管教不严,冲撞当朝郡主,他也难辞其咎。
窦鸣心思通透,自然也就将此事与夫人通气,准备禁足窦欢意几日便压着她去谢府道歉。
恰逢窦家老太太七十大寿,谢云昭还是带上寿礼前来窦府祝寿,也让窦鸣知道,这件事安和郡主已经不计较,他也想着叫三女儿道个歉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谢云昭是真的不在意这点小事,她在书院里待的时间不长,夫子教授的知识技能已经娴熟。平日里自己寻师求学,有时还会入宫考察太子的学问,实在是没有多少时间与他人争论。
窦欢意莽撞冲动,也已经受过夫子的责罚,现在去后院听她一句道歉,也是想给窦家老太太一个面子,别让窦谢两家生了间隙、伤了和气。
“郡主请。”老嬷嬷手向里请,又贴心地带上门。
小女儿家闹矛盾的事情,说开了就好。
若有其他人在场,怕是面子上抹不开。
谢云昭低头进了屋子,屋内只有窗边小榻上坐了一人,正是窦欢意。除她之外,竟然没有别人了。
“窦三小姐。”
她走到窦欢意身旁三步的位置,窦欢意却没说话,小脸气鼓鼓的,似乎还在赌气,她双手环胸,小脸傲娇地朝着另一边撇去,也不正眼看她。
没有一点儿窦家人口中要道歉的样子,看身形甚至还胖了些,想必在窦府上也是好吃好喝哄着伺候着的。
谢云昭顿感无趣,今天来窦家的人很多,外面欢天喜地热热闹闹,她却和坐在这里一言不发的窦欢意耗着,实在是失策。
“三小姐不说话,我就先走了。”谢云昭说走就走。
她背后的窦欢意这才转过头,低着脑袋含含糊糊道:“郡主,对不起……”
小姑娘难得服软,似乎哭闹许久,声音也异常沙哑,谢云昭见好就收。
“无事,这件事就过去……”
“铿——”
身后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谢云昭面色凝住。
这不是窦欢意!
她抓住身边的椅子回身一挡,椅子套住“窦欢意”手中的利器,摔向窗台,支起的窗户啪嗒一声扣下,屋子里顿时昏暗下来。
谢云昭与“窦欢意”过招,这人招招狠厉,显然是练家子。
再看她面上神情,眼里光芒诡异,面上确实平静无虞,脂粉覆盖的脸没有血色——人皮面具!
“窦欢意”看着手上占不到便宜,脖子上青筋突然暴涨,身形也在变化,一点儿也不像个闺阁小姐。
什么怪物?!
谢云昭眉头轻皱,手里操起旁边的承盘就劈头盖脸砸下去,承盘上的茶杯茶盏散落一地。
若说最开始她还以为是窦欢意挟私报复或者是买凶伤人,现在的情况远远超过她的预料了。
“窦欢意”下手毒辣,她也不遑多让,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也将“窦欢意”压制住。
屋外的人听见声响,推门而入。
“发生了何事?”
谢云昭看了看旁边倒下的“窦欢意”,她的身形已经暴露,脉象骨相分明是个年逾二十的成年女娘。
真正的窦欢意个头不高,比她矮上大半个头。
这个假的“窦欢意”,虽然瘦小,但还是比窦欢意骨架粗壮,故而像是胖了一些,也高一些。
这是一个杀手,杀了真正的窦欢意顶替她身份的杀手。
“方才有贼人闯入,被我打跑,你快去请窦大人和夫人过来……再带上府医,三小姐受伤了。”
谢云昭冷静道,她将“窦欢意”的脸按在怀里,旁人只能看见“窦欢意”额头上的血。
老嬷嬷也是慌了神,急急忙忙去请能主事的人。
院子里慌乱起来,丫鬟婆子都想要进屋,被谢云昭一个眼神制止在原地。
……
“多谢郡主,这是小女的命……”
窦鸣深深鞠躬,这两日的事情实在是压弯了他的腰。
在母亲七十的寿辰上,得到小女儿亡故的消息,他心乱如麻。
喜与丧的交织,让窦鸣悲痛万分,但还有更复杂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也无暇感伤。
谢云昭点头:“窦大人节哀。”窦欢意在她心中也只是个孩子,遇见此事实在不该,现在遍寻不见她的尸身,窦府也无暇顾及其他。
然而,比起窦府的人的良好态度,有些人的到来就不那么让她顺心。
“就是你杀了欢意!”
跟在身边的青鸢去办事,谢云昭慢慢游走在巷子里,准备前去接应,面前的人突然就跳出来,少年满脸隐忍不住的愤恨。
“我没有。”谢云昭准备绕过他,她早就发现这人跟着她,原来是为这件事。
“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假?!”小少年与她一般个头,脸上带着仇恨,牙齿都要咬出血来。
谢云昭侧头,亲眼看见?
“陆闵,好好治治你的疯病罢。”
“我没疯,那天我从窗户看见……”这时候的陆闵正处在少年时期变声的阶段,声音尖利,哀戚痛苦,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疯狂而执拗。
谢云昭不动声色:“你看错了。”
那日,窗户支架被砸断,窗也紧紧关上,他能看见什么,不会是自己臆想的吧?
她方才突然想起,那窦欢意是定了婚的,未婚夫就是眼前的陆闵。
所以陆闵这是——给未婚妻报仇来了?
她这副稳如泰山的面孔在陆闵看来,那就是她“恶毒奸诈、杀人不手软、没有丝毫愧疚之心”的证明。
“你就不怕、不怕我告到窦府去吗?”陆闵恨恨地看着她。
谢云昭朝着窦府的方向伸手:“请便。”
她和陆闵本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知道他认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还不如让他去窦府问个明白。
陆闵却是凄然一笑:“我去窦家?窦家人不是收了你的贿赂就是受了你的蒙骗,你是郡主!这京城谁敢忤逆你!”
果然不出她所料。
谢云昭摸摸鼻子,神色如常心中却是唏嘘。
若是没有谁忤逆她,那每年那么多刺杀她的人哪里来的?在窦府里伪装窦欢意的人是谁派来的?
若从身份上来说,出身高的便平安无虞,那皇帝就是世上最安宁的人了。
“我要给欢意报仇!”
陆闵从背后扑过来,谢云昭一拳给他撂倒。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讲武德,搞背后偷袭?
陆闵被她压在地上,谢云昭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假窦欢意任务失败当场自尽,真的窦欢意被换脸想必早就身亡,那么假的那个是什么时候顶替掉真的那个呢?
在书院里掀翻她的课案,毁坏她东西的窦欢意,是自己发疯,还是有谁在背后撺掇呢?
谢云昭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面前的陆闵滑不溜秋像条水沟里的泥鳅,又像是失了神智的疯狗,时不时想要咬上一口,还大声狂骂。
她只能一只手捏住他两遍腮帮子,冷声道:“打又打不赢,狗叫倒厉害。”
陆闵屈辱万分,却知道她说的是真话,眼中盈满泪水,即使目光狠厉也失了气势。
见他哭了,谢云昭站起来,轻轻踢了踢他的靴子:“我真的没有伤害窦欢意,书院的时候夫子已经罚过她,我又何故去杀她,那天的事真是个意外……”
陆闵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滚烫的地面让他整个背如粘热锅。
他不相信,谢云昭不是什么好人。
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这样的事情,谢云昭自然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前仆后继的算计和刺杀,于她已经是家常便饭,先太子薨后,更是来者如麻。
利益纠葛风波诡谲,不是每一次都能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得很好的。
只能说,她和陆闵比较犯冲。
谢云昭看见他面如死灰地躺在地上,懒得再计较,转身就走,遇见办事回来的青鸢。
“窦欢意的未婚夫,他那天看见了……”
谢云昭朝青鸢说道,声音随着风飘进陆闵的耳朵,他眼皮狠狠颤了颤。
谢云昭,我不会放过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