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越近，越发艰难。
自天下落下了滚滚红石，将就近的建筑接连砸了窟窿，毕之若护着韩蕲，望着这瞬变降下的天灾，“殿下，变故似起于西南。”
西南，他很容易就想到了梦里的大雪覆身。而此时，天地一色，白雾漫漫，与梦中所见，如出一辙。
他心下一紧，淡道：“快些解决。”
外头的震感传到界域内，燕奚原想言说怎么了，一颗巨石带着滚烫的温度，自天而降，狠狠砸在程澈身后。
燕奚一窒，“不好。”
她往前去，没想到和顾寒霜一样，困在屏障之外。
巨石伤不了他，只直直逼向程澈和燕听雪。
燕奚贴在屏障之外，有些心死，她眼睁睁瞧着她无能为力之事，砸着屏障——世界崩塌，难道她要从头再来一次吗？
而屏障内的人好像浑然未觉，她的嘴唇咬出血，最后一句话道出那一刻，她终于拂开他身前手上雪，抓住他也努力向前的手。
她说，“足月梦里，我都清晰记起来了。我记起我随口一说想吃你所言的莲花糕，你跋山涉水替我寻来；我耍你的剑划伤了你，你笑着扬手，要我给你包扎；我钓鱼刷诈，让你落入水中，你却骗我一同沉溺；我不过在女子宴上写了一首毫无思想的酸诗，你正视地带我登临，偷偷爬上皇宫地降禧楼，让我阅尽天下景；你让人前赫赫的楷模，背地里比妹妹还跋扈；你让我看清了，我心之所向，我之欢喜，你让我找到我最在乎之人，该是我自己。”
“还有很多很多……来不及说了……”她红着眼，由着他的血和她的互相混合在一处，“程渐青，我们同死好不好？”
“下辈子，我们重新认识，你一定要寻到我。”
程澈艰难仰起身，抖去满身覆雪，抬头看她，吃力地将手从她手中抽出，复又覆在她之上，将她的柔夷全部包住。
他又往前挪了细微之地，身上的大雪复又松动，将他整个轮廓显出。
天地洁净，梅花碎落，飘至她的头顶，程澈在清白寂静里，听见自己嘶哑无力地声音，轻声应了一声“是”。
骤然间，天地变幻，血红遮幕，如鲜血般，带着警告意味的红色迅速蔓延，覆盖了整片大地。
一道淡漠的，带着睥睨一切的腔调，毫无感情地响在天幕之间：
[检测到角色异变，现对角色进行清除操作。
检测到角色异变，现对角色进行清除操作。]
“等等！”
燕奚疯狂砸着屏障，“小绿，核心死了世界坍塌，咱们都要死，你快想办法！”
[主人你看……好像来不及了……]
小绿提醒她，燕奚才抬头，填上落下滚滚巨石，连同劈下来的惊雷一道，撕破半边天。
程澈不知哪来的大力气，恍如回光返照一般，扑至她身上，将她紧紧护在他的身下。
事到临头，他的下意识反应，还是不舍得和她同死。
巨石砸向他们，已然来不及躲避，燕奚连破开屏障的时间都没有，绝望到发愣，脑海中只剩一个想法，这个任务她得重来了。
是她太过自负，妄想竟能置死地而后生。
滚烫的巨石眼看着就要将二人碾碎，燕奚连看都看不下去，别开头退至安全区，时刻准备着让小绿启动程序带她重回梅花林。
只是，心中突然恍惚地掠过韩蕲的脸。
下一次她应该坚定不移地选择程澈了，那便，不会再同他有交集了吧……反正到目前来看，他情绪稳定得很，一点也没有再成为反派的潜质。
检测到她的想法，小绿站在她的肩上不躲不避：[主人再等等……你快瞧！]
它难得有语气波动的时候，燕奚回身去看。
这一幕，谁都看呆了。
在巨石靠近他们的那一刻，光点至他们身上凝起，像是在吸收聚拢着天地精华，越聚越大，光芒愈来愈盛，将那惊雷都冲散，将那红石都击碎，以雷霆万举之力，向四下蔓延去，遮住了茫茫血红幕色。
燕奚被那刺眼的光伤了眼，只敢眯着眼睛去瞧，四下光明，雪势越来越小，倒有初雪的意味了，自期间飘来一两零碎的花瓣，燕奚拈在手中，是梅花。
自混沌间传来一道同样冷漠无情的声音，声音中少了些警告意味，像是平常地叙述自己的工作：
[检测到角色双方情感值互达100，角色设定匹配，世界正常，保卫系统强制收回程序。]
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燕奚觉得有点不真实，歪头望向小绿：“这就……没了？”
小绿扑扇点头：[恭喜主人成功达成主线剧情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获得虚拟交换币20000。
恭喜主人完成支线隐藏任务，找回内核，获得虚拟交换币50000。
恭喜主人完成支线任务，俞太妃的过去，获得虚拟币6000。
主人可以选择继续完成未完成的支线任务拿额外奖励，也可以现在通知小绿启程回现世，一切尽凭主人吩咐，小绿随时待命。]
听着它一条一条通报砸来，燕奚有些恍惚，不过她还是迅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支线隐藏任务？奖励还比主线任务高？怪不得书上会写可以改变剧情，还好我没听你的，不然可要错过这整整50000大洋！”
燕奚已经开始盘算下一个任务要怎么做了。
不过，那个她躺平就完成了的支线任务，想必是韩蕲那边的事情也解决掉了吧……
她如此思着，脸前便又浮起他的面庞。
很早便想回去的家，如今只要她开口，她便能回去……可是韩蕲……
她答应过他，要留到下一个元春夜。
随着她出神，眼前的光明化为星光点点，从天地之间借来的精华，尽数又归于天地。眼前的屏障一同消失了，燕奚赶紧上前，踏了进去，在星星点点之后，见到了相互搀扶的两个人。
他们衣衫发冠具有些凌乱，身上的血气已完全消失，艳艳红衣相称，实为一对璧人。
发束红带的少年温柔地望向身前人，笑得明媚，宛如初见那日，阳光温暖透人心扉，“我们还活着。”
下一瞬，互相搀扶的两个人便从此梦间消失了。
身前的顾寒霜想去抓回燕听雪，却扑了个空。这次他眼中的惊恐是真的：“不要走！”
“我从未得到过，为何唯一一个也不行？！！！”
他的声音响在空灵的空间里，燕奚觉得是时候出面再整治他一番。
反正这个幻境，他也瞧不见她。
她问他：“你真的从未得到吗？”
空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顾寒霜四处回望：“谁！说清楚！”
“那便说清楚。”燕奚道，“尊贵的敬王殿下，这个世界的拥趸者，你有没有算过，你曾负过几位女子？”
“什么？”
“要不要我同你算道算道。你十岁，随手指挥你的随从救了一位女孩，此后你们经常往来，你不记得是谁吗？那是你母亲俞岁安排的，特意让你去，你不愿意，被迫着拉去，最后将她背回来的也是你的随侍。此后你知晓她爱慕上你，你却从不同她言说你不喜欢她，吊着她那么多年，因为你享受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
“你十二岁，皇宫诞下顾灵华，平帝在你身上关注的更少了，你母妃告诉了你关于惠敏长公主和驸马之间的秘闻，你气不过，刻意指挥身边婢子，将惠敏长公主的画像偷出来撕碎，言明事后一定对她好，此后便是她偷画被罚杖刑，丢出宫闱，降禧楼遭遇致命火灾，再度殃及你自身。”
“你十四岁，开始迷上歌舞琴曲，满天下寻找舞姬，与其相会，只全露水之缘，直到得了称号，自辟一府，你开始将舞姬留于身边，一应官员送来必不推就，尽数揽下，你说这期间之人，当真无你入幕之宾？舞姬晋扇扇，是特明之例。”
“你二十岁，梅林对燕听雪一见钟情，却难割旧爱，偶尔仍流窜于秦楼楚馆，虽点歌舞来瞧，难道这不算一种对心爱之人之背弃？”
“难道他们就没有错！”顾寒霜大喊，他似是不想认，“若非他人次次逼迫，本王怎会走上醉心歌舞之路！”
“是！他们也有错！但人世上有一词，叫以怨报德！”
燕奚抚了抚衣袖，觉得是时候了：“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不曾悔悟，那便凭自己能力找到出去的法子罢。我劝此足矣。”
“等等，你是谁！给本王出来！把燕听雪还给我！”
空灵的声音在空间里一点点消散，顾寒霜左右抓寻，握不住一丝回应。
紧接着，他旋即置身于一处清晰的景色内，广玉兰下，站着青白的一道身影，她望向他，眉眼含笑，有些羞赧地招呼他过去。
他走了两步，脱离周身具无的风景，进入这清冷月色笼罩的院庭中。
“燕听雪！”他喊道，“本王就知道你离不开本王，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已然沉浸入茫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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