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又恢复了秩序井然的模样,所有人都忘记方才那骇人的情景,在街道中来往,有些茫然的相望,“今日,是不是有个大人物成婚?”
另一位路人也拍拍头,有些疑惑:“有吗?为何不见迎亲队伍,不见锣鼓喧天,想来是你记错了。”
“不过,今年这天气也是够古怪的,怎么出个神的功夫,地上就铺了这么厚的雪,冻死我了,得赶紧回家添衣去。”
“算我一个。”
韩蕲立在敬王府,望着逐渐变小的雪势,和转晴的天色,他心下不定的思绪愈来愈飘荡。
他瞧了一眼被人横刀在颈的俞太妃,淡声道:“若你愿意回宫再不问世事,吾可保你安享晚年。”
俞太妃冷笑一声:“这算什么?是对我的人早早被你掌握手中,一旦行动尽数绞杀的报酬吗?还是说,你觉得,到现在,依然是你母亲对不起我?”
“不是顾瑢。”韩蕲道,“是顾珏。他对不起你。你不该将恨加在顾瑢和韩萱之身。是他对不起所有人。吾保你,不是为顾瑢,是为燕奚。”
“若无燕奚,吾确有可能杀你。”
“没想到啊没想到。”俞太妃冷哂道:“顾珏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他将所有权利移交之人,临终还写了圣旨保全希冀之人,心中竟也恨透了他,半分容不下。”
“你此逆天下之举的初衷,不过还是想让顾寒霜得偿所愿。大祸未酿,也替朝中斩草除根一些不忠不义之人,吾不同你计较。”
“年少无知,吾作践过你,如今你还回来,全当扯平,此后若你离矩半步,你同顾寒霜,你一个都护不住。”韩蕲望了她最后一眼,不再予她目光,“毕之若,后事交于你处理。”
毕之若要朝他递手中伞,韩蕲推去他撑伞之手,言说“不用”,披着大氅大步迈出敬王府,往西南方赶去。
雪盈白头,韩蕲脚步飞快。
至庙宇前,世界清白一片,唯有远方徐徐行来的红色两点,是白净世间唯一的亮色。
韩蕲的心提得更高,他迅速闪至二人面前,望着似精疲力尽的二人道:“燕奚呢?”
被问话的人有些茫然,燕听雪转头望向身侧之人,“小奚儿也在?”
“不知。”程澈说,“我记得我钻进迷雾之时,燕二小姐还在外头。她起先说此只有听雪出来迷雾才散,我才能闯进去,没想到我竟无意间进去了,在里头和听雪睡了一觉,醒来听雪便觉身上痛感一应消失,再不会受头疾控制所扰,我们便趁顾寒霜尚处昏迷逃了出来。韩蕲你寻不到燕二小姐,燕二小姐难道……也进去了?可我们并未在花轿周围发现她的身影……”
韩蕲的心愈发沉了下去,不断坠入深渊。
“确定如此?”
“确实如此。”
“你们……是在一处了?”韩蕲毫不避讳地问道。
这问题如此直白,让二人有些不好意思,程澈替燕听雪挡了过去:“是啊,燕二小姐功不可没,要不是她不断锻炼我的意志,说不定还没法成功,我见到她一定当面重谢。”
韩蕲身影越发孤寂:“回燕听侯府,灵华写了圣旨,自去接应罢。”
程澈幸幸福福言是,沉浸在喜悦的心情中难以自拔,望着他执意前行的背影,心中奇怪,不由多说了一句,“韩蕲他……好像不太对……”
燕听雪闻话相望,随声附和一声。
雪色里的玄色衣裳,到底是沾着冷气的。
燕奚,你答应过我,上元节,要同我完婚,怎能说话不算数!
他走近庙宇前那一团浓浓的迷雾,抬头看了一眼角落尽情绽放的红梅,时不时有花瓣顺风飘扬过来,寂静遗世,不知看过几轮生死。
他接过一瓣,在指间碾碎,启步踏进迷雾里,期冀最后一丝希望。
“这一个月累死我了,跟准备期末周似的,回去可要先死命躺几日,再说以后的事!”
熟悉的喧闹声传来,他往里走的步子一顿,旋即收回,站远了些,紧紧盯着那团让人看不清的迷雾。
旋即,有一人伸着懒腰从里侧徐徐踱步而出,她衣衫整洁,头饰整齐,头顶甚至未沾染一雪,嘴里嘀咕着他听不懂的话。
他心中那根弦陡然一松,疾步上前,扑她个满怀,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安全区内,密密地自她眼睛吻到下颚。
燕奚伸懒腰的动作悬在空中,任由他禁锢着,对这陡然的变故有些猝不及防。
“停停停!!!”
“你干嘛?!”
“你要当街强抢民女?”
“你摄政王的威信何在,这也太不雅了!”
燕奚挣扎着脱离他的禁锢。
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韩蕲心神稍定,松开了他,仿佛方才的禽兽之举非他所为,静着神色道:“都解决了。阿泽很好。你累了吗?我背你回去。”
燕奚被他一连串的好消息打松了眉头,不走路当然比走路好,她扬起笑:“好。”
“他怎么办?”燕奚上了韩蕲的背,望着身后雾气浓浓之地,道。
“自有人来。”韩蕲回应她,早已背着她走远。
他望着前方被大雪覆盖住的大道,心中呼了一口气。
还好,同样的路,这次二人一同归去。
道路宽远无聊,燕奚俯在他的背上,低头问他,“俞太妃……你如何处置?”
“放了。”他心情有些好,全然不似方才应付人的冷淡,说话放缓了些,说话也耐心了,尾音上挑,让她也注意到了。
燕奚这就有点奇怪了,他跟俞太妃恩恩怨怨这么多年,发生了何事能让他放了她还如此欢欣?
燕奚探头,“你不怨她了?”
少女的鬓间香和体香皆绕在他的鼻息,他心底无限安心,“她便是有反意,也被我摁回去了,现在所行应如她言说,只为顾寒霜成功求娶燕听雪,如今也放弃。父辈已去,恩怨已了,如今又点明她心境,便再无什么了。”
燕奚点头,“确实如此。从最初你控住局面之时,她便无胜算,如今不过是扒开她的那层外皮警告她让她长长记性,如此也好。我觉得,俞太妃不算坏,若她真壮心雄雄,便不会有顾寒霜这样性情的后辈。站在她角度考虑,她其实也有些可怜。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应是最好了。”
韩蕲无声附和。
燕奚趴在他背上又问,“小阿泽这次算立功了,可有奖励?”
“不知陛下伴读可行?”
“自然。”燕奚美滋滋算着他的前程,“能有休沐有家可回更好。”
“阿姐呢?她和程澈的婚期……你们定了吗?”
“未曾。”韩蕲道,故意引导,“倒是我们的婚期明明白白。”
燕奚细算了一下日子,心中心虚,“还有两个月,不着急,先过阿姐和你的生辰。”
“好。”韩蕲低垂着眼。
若是生辰愿望能实现便好了,那他便要许年年岁岁,此地和燕奚常相见。
他想起那个“顾瑢再陪他一年”的愿望,风吹满眼泪,支离破碎。
到摄政王府,燕奚头上也落了薄薄一层雪,韩蕲伸手为她抚去,燕奚有些抗议,“你怎么带我回摄政王府,灵华和阿姐他们都在燕听侯府。”
“桑俞不在此,阿泽一定回宫了。程渐青和燕听侯商量结亲事宜,我们避讳着也不错。”
燕奚收了张牙舞爪,“上京短短一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孙荣娇一定不知道,我可要修书一封同她说道说道。”
话没说完,她便脚底抹油溜走,韩蕲要落下去抚她肩头的手陡然一空,悬在半空中静滞了几息,转而去弹自己肩头的落雪,眸光忽明忽暗,哂笑了一声。
察觉出来了怎么办……
也只能自剖我心,以证清明。
燕奚心里发慌,远离了韩蕲,心跳仍止不下来。
她悄声问小绿,“我没感觉错吧……他是想……”
小绿意会,也适当发意会之言:
[检测到角色韩蕲对主人情感波动强烈,主人应当没有检测错误。]
燕奚有些惊慌地呼了口气,“……那好感度……”
她兀自掰着手指头算,“60是因为追杀,70是因为表白,80是因为中药做出那种行径……那90……100……我该怎么办……”
她心里发怵。
小绿欣然地答:
[主人,任务完成检测系统已经全部升级修缮完毕,小绿能检测到角色韩蕲对你的好感度已达100,黑化度已达100,具体时间……好感度起始值为100,黑化度起始值100,数据表明,角色韩蕲自故事起始便对主人不一般。]
燕奚叹了一声,她旋静下来思索,竟觉也不无道理……
梦中韩蕲已然为死去的燕奚如此,最后杀燕听雪的起源动机,说不定也是为她。
世界坍塌,故事重构,起始之时阈值拉满,不是没有可能。
燕奚顺利地说服了自己。
想完她便又得了个问题,“既然已达100,我为何没有直接陷入梦境?”
小绿解释:[由于主线任务主人已完成,支线任务已转化为可选择任务,不要求全部亲历,故而主人可选择入梦时间。]
燕奚想了想,这个世界的坍塌因子确实可能还存在。
毕竟造就这一切的,还是韩蕲这个不稳定因素。
她还是该入梦看看究竟是何缘由让他动刀,绝了这世界再度坍塌的后患。
她点了点头,“那行吧,时机我看着办,我继续续任务,留于此地做完支线任务。”
是这样的,燕奚想。
她并非见不得韩蕲失神伤心的神色,漫漫大雪里孤寂的背影。
他说他不想他至亲至爱之人都在有他生辰的冬日里走,所以燕奚想留到明年春,上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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