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殊意是怎么走到三皇子府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小七的消息很灵通,他急忙跟着她:“殊意,你且放心,求求师傅,可能会回来的。”
殊意摇摇头,故作轻松地笑笑:“师兄,你可别想我,我就要四海为家出门游玩了。”
小七挠挠头:“你还高兴呢。”
徐殊意环顾熟悉的房间,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不知能否再见。
她从积压的箱子里取出攒下的家底,箱底一角露出一只小小的玉坠,福兽形状。
徐殊意拿起它端详着,也吸引了小七的注意。
徐殊意:“师兄,帮我交给殿下吧。”
小七懵懵懂懂地接过,还没说话,就听徐殊意接着道:“此物对我有庇护,跟了我好些年。”
小七:“那要不你还是收好了,殿下的庇护多了,不差这一个。”
徐殊意:“殿下若是不差这一个,就由师兄保管,天大地大,不一定哪天我就回到俞都。”
她笑笑:“师兄,我还欠你两套裙子。”
小七:“这你就不用担心,殿下早替你还我了,不过有一点,你得回来,我等你。”他拍拍徐殊意的肩膀。
徐殊意点点头。
小七犹豫着收回手。狐疑地问:“不过,你真的男扮女装这么久?”
徐殊意:“不像吗?我可是实打实从小女扮男装长大的!”
小七嘿嘿一乐:“像!像!这么久我都没发现,那你和殿下?”
徐殊意一愣:“师兄想问得这块玉佩就能回答你。”
小七似懂非懂,正要再问,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看过去女子长发纷飞,一身肃杀之气。
徐殊意:“从影,你来了。”
从影:“殿下叫我跟着你,车都备好了。”
徐殊意一颗心提起来,“他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从影言简意赅,进屋拿起徐殊意的行囊迈着大步离开。
徐殊意来不及和小七再多言,急急忙忙地跟上,人都不见踪影了,小七听见遥遥地一声喊:“师兄,替我同师傅道别!”
小七回道:“诶!”
马车是全新的,暗纹绣花,炉火糕点一个不缺。
徐殊意心中一荡,或许是三皇子府够有钱,或许是他心中是真的有自己。
马车突然开动,徐殊意一个没站稳扑倒在坐塌上,鼻子撞得生疼。
徐殊意挣扎着爬起来,掀开帘子,小声同从影说:“我想走之前见见旧友,行不行?”
“只能远远看一眼。”
徐殊意忙点头:“好,就是小篮子的那个木匠店。”
从影收紧手中缰绳勒住马匹,又驱着马儿拐弯。
徐殊意紧紧拉住车门两侧,险些又摔倒。
一路避开人,远远地瞧见铺子里没什么人,徐殊意趴在窗边,疑惑地问:“怎么铺子门是虚掩的?”
从影:“七皇子那边开始发力了,他和他的师姐从人家大校场生死一线走了一圈,七皇子一定憋着这口气。”
徐殊意:“那他们还安全吗?”
从影:“安全,前提是不出那个门,若不是他们以为这个铺子是殿下名下的,这时候已经踏平了那个小铺子。”
徐殊意下意识地握住衣袖:“我们走吧,不要让事情更复杂。”
电光火石之间,铺子的门被拉开,小篮子消瘦了些,他探出头四处看着,迟疑着迈出了房门。
徐殊意盯着他,从影也一样。
徐殊意:“他怎么出来了?”
从影的手悄然握上剑柄:“小心些。”
小篮子走到大街上,街上人很少,纷纷避开他。
他深深看了一眼铺子,还未回头,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他被挂住衣服,重重地摔倒在地。
徐殊意张嘴要喊,却被从影狠狠捂住嘴,只留下含糊不清的呜咽。
马车速度不减,一路拖着小篮子往前,留下一路血迹斑斑。
生死关头,不太结实的衣帛在两相拉扯下猛然撕裂,小篮子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一脸血迹下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徐殊意瞪大眼睛,她清楚地看到马车里走出一个人,一个烙印在她心中千年万年都忘不掉的人——韩从文。
韩从文笑着看向小篮子,一脸让人作呕的横纹堆积,他阴阳怪气地说:“跟对人一辈子荣华富贵,跟错人便只能认命了。”
小篮子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比哭都难看。
他缓缓将右手伸出,手掌向上,干裂的嘴唇微启,韩从文分明看到,他说得是“来吧”。
韩从文冷哼一声,软硬不吃的东西,真是个贱骨头,活该落到今日这一步田地。
他做回车内,车夫拉着马车骤然后退,一步一步……
徐殊意指着小篮子,眼睛憋的通红,满脸都是泪。
从影的职责只是保护她,她不让她动弹分毫,将她死死禁锢在怀中。
一步错满盘皆输,她是三皇子府最优秀的女暗卫,她的任务不能失败,也不能做殿下的变数。
马车一步步后退,小篮子颓然地闭上眼,车轮压上手掌,他清楚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一点点,一点点从小拇指到手掌,疼痛难忍,十指连心,从掌心撕裂到心脏,小篮子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徐殊意瞪大双眼,无力地嘶喊被从影尽数堵回胸膛,她想告诉他,跑啊!跑!
韩从文的马车将小篮子的手掌单独碾压,一次又一次折返,整条街充斥着血腥味,没有一个人。
这是俞都城,天子脚下,可平民永远抵抗不过权势,甚至只能做他们争锋的牺牲品。
徐殊意哭到脱力,从影一记手刀劈下,徐殊意当即晕了过去。
天地陷入一片灰色,马车吱吱呀呀地离开,离开那条染了血色的街,离开俞都城的漩涡中心。
从影边驱车便回头看向俞都城,在一片灰色里,俞都城犹如一只蛰伏的巨兽,在那片平原里留下一个黑暗的影子,张开嘴随时等着——吃人。
在亘古不变的黑暗中,需要有一点小小的尖锐而锋利的匕首,刺破一个洞,是它照射出一点点光亮。
十几年前,这个洞是俞皇破的,他揭竿而起,推翻戾帝暴政,那么十几年后的今天呢?
从影回过头,顺着没有尽头的路,驾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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