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南入夏早,日头升起来就是烤人的温度。
在安水寨隔着一座山头的地方,当地人称神山,相传山中有山神居住,保佑缙南太平。
可近来缙南可不够太平,神山更是不太平,特别是距离安水寨近一些的路口,都有多人把守。
而那个满头满脸带血的男人,就是在这个烈日炎炎的日子闯进来的。
这条路是安水寨偷袭常走的路,一时间众人高度戒备,谁知那个重伤的男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神山需要很多很多身强体壮的男人,可这人穿着漂亮,袖口领口都是金丝绣纹,大富大贵的人家,神山的人理论上是不愿招惹,偏偏又一头血地跑过来,一时间众人拿不定主意,便把他抬上山,而这个人就是如愿被砍了一刀又敲破头的宋璟。
他醒来时,发现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扭扭做疼的肩膀,宋璟迅速观察四周。
木质的房间很简陋,一看便是赶工搭建,屋内一张小床一方小桌,便再无其他。
宋璟起身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支箭,宋璟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那支箭蹭着他的耳朵过去,钉在木门上,左耳火辣辣地疼,宋璟随手摸了一把,手指很快染了红。
这准头和殊意很像,都是奔着耳朵来的,宋璟想。
对方放下弓,“跟我来。”
宋璟快步跟上,被带进一个比刚刚贵气许多的房子,一进屋便臭味熏来,他忍住捂鼻的冲动,对着屋中光着上身的中年男子微微颔首:“多谢恩公救命。”
男子见宋璟隶礼数周全,举手投足尽显矜贵,心中顾虑打消了些,眉头舒展:“公子是富贵人家,怎么来我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了?”
宋璟低头,感伤道:“我的夫人,被山匪抓住,我拼死逃出,要不是恩公,只怕我此时已经是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了。”
男子随手一指:“那座山?”正是安水寨的方向。
宋璟笃定地点头:“可怜了我的夫人。”
男子一笑:“山间土匪,绑了你的夫人只怕是好不了,兄弟莫伤心,咱们这漂亮女人多了,你若是喜欢挑一个就是。”
宋璟叹气:“家中重礼,我和夫人的缘尽于此。”
男子满不在乎:“不是缙南人吧?”
宋璟:“不是,北境而来,俞都的生意自从与赤奴互市以后就不好做了,我来缙南找找路子。”
男人爽朗一笑,他就喜欢人傻钱多的富贵人家公子哥。
“我叫张宽,他们都叫我宽哥,你叫什么?”
宋璟:“王景。”
“王兄弟,你做的什么生意啊?”
宋璟:“家中靠贩卖私盐起家,不过现在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宽哥莫名其妙地抽出腰上的匕首,细致地擦着,随口说:“王兄弟,正经生意现在可不好挣钱。”
是威胁又如何,宋璟不为所动,回道:“但是安全啊,我看宽哥是个实在人,也不瞒宽哥,家中兄长得了重病,我需尽快干上一桩买卖才能得到族中长辈的首肯接管家中生意。”
宽哥乐得合不拢嘴,鱼儿上钩了。
宋璟一脸愤懑:“我哥哥会做生意,我会什么啊,他们那些老头子就想趁着我家出事独揽家财,无耻!”
他将一个不知人世冷暖的富贵公子演出了八分,宽哥是个糙汉子,心中没什么多余的弯弯绕绕,哪里知道自己才是被鱼饵引诱的鱼儿。
宽哥嘿嘿一乐,像只阴险狡诈的黄鼠狼:“兄弟,我这里有大买卖。”
宋璟眼睛一亮:“宽哥,你……你愿意分我一点生意?你……你就是我的亲兄长啊!”
“诶!”宽哥面露嫌弃,真是个肉麻的小公子哥,“但是这份生意,做不好要命,你敢不敢?”
宋璟摸摸自己的脖子,就要往后退,却被宽哥一把擒住肩膀:“怕了?”
宋璟:“能不能,不要命?”
宽哥:“能,你好好干,不仅保命,还有一辈子荣华富贵,未来有一日新帝登基,你们商贾人家还能捡个官儿做一做。”
宋璟面露喜色,凑上去问:“还和……”他伸手指指天空,“和天有联系?”
宽哥:“咱们手可通天,你干不干?”
宋璟:“宽哥,我当然想干,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生意,我叫家里有个准备。”
宽哥将匕首插在桌上:“你知道就够了。”
宋璟一个哆嗦,被五大三粗的宽哥提着领子揪起来:“北境人,是不是会打兵器?”
宋璟眼神里的慌乱不想演的,大大降低了对方的怀疑和警惕。
“有,北境有很多铁匠铺,我家也有,不过我们和努尔不是停戈止战了吗?铁匠铺的生意不好做,家里想给铺子换个营生。”
宽哥:“换了好,叫他们来缙南!”他松开宋璟,还装木作样地给他理了理衣领。
凭什么他们累死累活地挖矿,俞都那些秃瓢坐享其成,不就是锻造兵器嘛,他缙南神山有山神庇佑,一定能做得更好。
宋璟就像一只已如狼窝的羔羊,唯唯诺诺地点头说好。
宽哥可见其成,大笑着揽过他:“走,哥带你玩去,一个夫人丢了就丢了。”
宋璟被迫跟着走,他没想到宽哥这么好上钩,得益于徐殊意教他装傻子教地太好了,以至于他从安水寨大喊大叫着逃出来时都觉得自己一身傻气。
宋璟看到面前环肥燕瘦的一群女人时,险些控制不住皱眉。
所幸宽哥没有发现他细微的变化,而是兴冲冲地推了他一把:“兄弟,随便选。”
女子们眼神闪躲,她们都是良家,当宋璟看到人群最后刚及腰际的孩子时,已经怒火中烧,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女孩旁边的女子敏锐地捕捉到宋璟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孩子,“公子,看看我吧!”
他语气生硬儿而颤抖,犹如被迫成为冲锋军地士兵。
宋璟生生忍住怒火,转而对宽哥笑笑:“宽哥,我喜欢干净的。”
宽哥从鼻孔里发出一句不屑,上前搂住女子的细腰:“北方来的公子真挑,雏都是要给外边那群狗官的,你要是想要也是人家挑剩下的。”
宋璟嘿嘿笑着:“有些洁癖。”
宽哥不想理他,搂着人走了,留下一句:“不知享福的傻小子。”
宋璟顾及门外的守卫,不能问她们其他的信息,可是他却记下了所见所闻的一切。
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捏碎他们,大俞子民受得苦,要成双成倍地讨回。
安水寨自宋璟走后焦虑不安,他们的亲人朋友很多都在神山铜矿中。
宋璟的承诺太诱人了,他说私开的矿藏一定会被毁掉,无辜的人一定会回家,他们盼啊盼啊,只希望这一天能成真。
他们离不开安水寨,他们每个人都是铜矿的抓捕对象,要不是路织厉害,谁也活不到现在。
而在安水寨的徐殊意也一样心急如焚,宋璟迟迟没有消息,她担心他的安全。
从影取了信回来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徐殊意同路织读了信,路织直呼厉害:“他怎么做到才一天就和人家称兄道弟的。”
徐殊意:“他们看中了他说的铁匠。”
路织:“真有铁匠吗?”
路织期待地看着徐殊意,徐殊意扭头看向从影,路织便随着转头。
从影:“有的。”
徐殊意放心了,宋璟身边果然藏龙卧虎,人多些潜进去便更安全了。
从影:“俞都也快来人了。”
徐殊意点点头,路织却察觉到问题,手不自觉地摸向刀,这一举动被从影看在眼里,她也不动声色地摸到腰际,那里缠着她的软剑。
路织的声音冷冰冰:“你报官了?”
徐殊意毫无惧色:“你怕什么?怕朝廷来剿匪吗?”
路织:“你是要我们死。”
徐殊意:“若我保证你们不会死呢?平民被逼为匪,皇上仁厚,不仅不杀你们,甚至会安抚你们,你们是受害者,不仅皇上会知道,天下人都会知道。
路织却不信:“我眼看到狗官勾结,我不信朝廷。”
徐殊意:“那是因为皇上不知道缙南的情况,也不知道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做了什么,而这次不一样,三皇子派人来了,你听说过他吗?”
路织:“三皇子?你如何证明。”
徐殊意:“我就是证明,我二人敢放心地站在你面前,就是在承诺,你若不信尽可以杀了我,计划完不成,所有人都救不出来。”
路织抽出大刀:“你威胁我。”
从影抽剑的手被徐殊意按住:“不是威胁,是提醒大当家的谨慎行事,王景不惜挨上一刀也要去做线人,这样深陷险境的行为还不够让你信任吗?若我们有心骗你,这几日你们无心看管,我们有大把的机会可以远走高飞,可我们愿意把性命放在安水寨,还不够让你你信任吗?”
路织抖着手不说话,她最恨被欺骗了。
徐殊意闭上眼:“若是不信,便动手吧,我怕疼,大当家还请快些。”
路织怒吼一声,声起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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