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符，你倒到底敢不敢？”一个鼻涕快流进嘴里的小孩吸溜了鼻子，推搡着身边的人。
他看起来只有六七岁，身边叫张符的孩子和他差不多大。他们周围围着大大小小七八个孩子，最大的不超过十岁，最小的大概就是六岁的张符。
张符被围在最中间，他看着面前荷花开得正艳的池塘，咽了咽口水，欲盖弥彰地大喊：“这有什么不敢的！别忘了你们答应我的！”
“不忘不忘，你倒是下去啊！”
“你要是下去了，我就把我存着的所有的零花钱都给你！”
“我也是！”
“你快下去！”
一群人推搡着张符，村尾的荷花池村里的大人严禁小孩儿过来，还编了鬼故事吓他们，说池塘里有女鬼，只要靠近池塘就会被女鬼拖下去。
五里地外的破鬼庙用的也是这一个版本的鬼故事，说鬼庙里面有鬼，晚上还能听见鬼说话的声音。
小孩子就是大人越不让干的事情他们越感兴趣。
他们已经结伴去过鬼庙，里面根本没有鬼。
于是一群人厌狗嫌的孩子决定来荷花池探险，可村子附近没有大河，他们水性都不好，这池塘还不知道多深，没人敢下水。
他们之中最大的孩子王相处了一个主意，他听大人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便提议大家把零花钱都拿出来，只要谁敢下去，他们就把所有的钱给那个人。
张符就是重赏之下那个莽夫。
他的水性也不好，他也害怕，但他想要那笔“赏金”。
所以他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一点点踩下泥地，进入荷花塘。
冰冷的水浸透他的脚尖，随着脚慢慢往下踩，阴冷黏腻的塘泥裹住了他的脚。
想到村里人说的荷花池里有女鬼，女鬼会抓着他们的脚把他们往下拖，把他们淹死在池塘里陪女鬼，张符心里就毛毛的。
脸色白了又白，背心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却没有回头上岸，而是恐惧的往前走。
池塘边缘并不深，没过他膝盖，到了大腿根，他终于踩到了底，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身边的小伙伴们也跟着松了口气，见状又催他：“你往里走走看！”
张符点点头，慢慢往里走。
池塘边缘浅中间深，往里走，水渐渐没过他的腰腹，张符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了，回头一看却不过离岸边五六米。
这个池塘很大，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走不到尽头。
身后的小伙伴还在催他再往里走一点，张符骑虎难下，只能继续心惊胆战地往前走。
水已经到达他的胸口，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忽然，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有些硌脚，却不像是石头。
张符用脚感受了一下，是个条状的小东西，脚趾一抓，把那个东西抓起来，手配合的往下探，不一会儿就抓到了。
他把那东西洗干净拿起来看，整个人如坠冰窖，转身就想往回走，脚下的淤泥却粘着他的脚，他一着急动作乱了，竟然被淤泥绊倒，整个人扑倒进水里。
冰冷的湖水倒灌进他的肺部，和疼痛一起来的还有他的恐惧，无边无际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在他昏迷的前一瞬，好像听见一声古老悠长的叹息。
“——这么多年，终于来了个好苗子……”
“咳咳咳——”
张符吐了一口污浊的水醒过来，面前是一个焦急的妇人，他茫然地四处看，见自己被一群大人围着。
“终于醒了！”
“还好没事，你们这群兔崽子，说多少遍了，不能到池塘里玩！”
一群小孩刚才都被吓住了，鹌鹑似得跟着大人往村里走。
张符被送回了自己家，还是大白天，他们家就传来一股挥之不去的酒气。
送他回家的人和坐在堂屋就着一小碟花生米喝酒的张三苟说了他溺水的事，张三苟闻言提起墙角的扫帚就开始追着张符。
张符灵活的跑开了，喝得半醉走路都走不了直线的张三苟追不上他，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浓痰。
“小兔崽子，等晚上老子就不信你不回家！”
把张符送回来的人看着张三苟摇了摇头，走了。
回家后和老娘说：“张老汉死后张三苟是越来越没正行了，媳妇管不住，儿子只知道打，张符也是，胆子太大了，要是不好好管教，以后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祸事！”
这头张符跑出家门，离开前看了一眼昏暗的牛棚，加快了脚步。
他不是乱跑，他是和小伙伴们要账去了，说好的把零花钱都给他，可不能反悔。
他的小伙伴确实都不敢反悔，毕竟张符是小孩堆里出了名的横，惹了他管你比他大多少，他是真敢上。
等拿了到了钱，他一路哼着歌往鬼庙走。
而往鬼庙会路过村尾的池塘，他远远看着开得正好的荷花有些害怕。
刚才他从淤泥里捞出来的东西没拿稳掉了，但拿东西清清楚楚印在他脑子里。
那是一截指骨，人的指骨。
他觉得村里人说荷塘里溺死过人，里面有女鬼可能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远远绕开了池塘，继续往前走。
走了许久才到达鬼庙，张符四处看了看，确定庙里没人，附近也没人，这才爬上破烂的泥塑神像，从泥像脑袋后面的破洞伸手进去掏。
泥洞不大，但他人小又瘦，大半手臂都伸了进去，掏半天，掏出一个旧布包。
他躲在神像后面把旧布包打开，里面是零零碎碎的钱，张符虽然年纪小，但他聪明，对数字敏感，仔仔细细数了一遍钱，足足有四百三十七块八毛。
其中有三百是他爷爷死前偷偷塞给他的，告诉他不要拿给他爸去赌。
还有一百多是张符自己攒的，他拿出今天赚到的三块六毛放进去，他现在有……四百四十一块四毛了！
他愉快的笑起来。
小孩儿忘性大，他已经忘了下池塘时的恐惧和差点被淹死的绝望，只觉得剩下赚到钱的愉快。
他仔仔细细用布把钱包起来，刚放进泥像里，耳边忽然出现一道声音：“小崽子，你很喜欢钱？”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张符一个激灵，他手一松就从泥像上摔了下去。
泥像对于一个才六岁的孩子来说异常高大，他摔下去只觉得屁股都要被摔成四瓣了，但却来不及哭痛，他捂着屁股站起来，警惕地看向四周，咬牙握着拳。
他藏钱的地方被人发现了，要是谁敢来抢他的钱，他一定会咬死那个人！
可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
张符忽然想起鬼庙的传言，联想到荷花池是真的有鬼，他心里一下毛毛的，该不会这鬼庙也有鬼吧？
“呵，我可不是鬼，我是神。”
那道声音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再次响起，这次张符清楚的感觉到，声音根本不是从耳边传来的而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
他、他该不会被鬼附身了吧？！
张符惊慌地问：“屁的神，你快从我身体里出来！”
“不行哦，我既然挑中了你，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你要是喜欢钱，我能帮你获得你无法想象的财富——”
张符闻言忽然安静下来，他问：“你很厉害吗？什么都能做？”
“当然。”
他指着破庙的泥像：“那你把这个泥像敲碎。”
这泥像虽然看着破破烂烂，但其实异常坚硬，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明明看起来就是普通泥巴，但当初他们一群人怎么用棍子，甚至偷偷从家里抬了锄头钉耙来都弄不破这尊泥像。
要是那个鬼真有那么厉害……
下一秒，泥像突然坍塌，张符下意识往后退。
原本高大威武的泥像在两三秒之间变成了一个土堆。
张符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变亮。
“我操，你好厉害！”他大声喊，然后下一秒立马往村里跑。
一边跑一边喊：“你跟着我！跟我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到黄昏时刻。
残阳下稚童在田野间奔跑，风吹起他的衣角和头发，本来是很美好的画面。
但今天山村的残阳特别红，红得像血一样，透露着不详的气息。
张符不知道，他根本来不及看太阳，一心只想跑回家。
结果刚到家门就被张三苟逮住，狠狠揍了一顿。
他凄厉的大叫、谩骂。
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需要我帮你吗？只要你和我签订契约，我可以帮你杀死这个打你的人。”
张符眉目间满是戾气，却没有回应脑海中的声音。
等张三苟打够了人，张符身上已经看不见一块好肉了。
他像拎狗仔一样抓着张符的后衣领进了堂屋，把人仍在饭桌边：“你姑下午来家里做了饭，吃完赶紧睡，别一天天到外面鬼混。”
张符爬起来随便拍了拍身上的土，拿起饭碗就开始大口吃饭，菜碗里剩下的咸菜干被他一股脑拌进饭里。
张三苟看着他这幅狼吞虎咽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口说：“吃完了把碗泡在水里，你姑明天会来洗。”
说完想到什么又骂骂咧咧：“你妈是个猪狗不如的婊子，老子花了那么多钱买她进门什么也不干，还得你姑伺候她，老子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一边骂着一边往外走，他没注意到身后张符看着他背影的眼睛像狼一样，一动不动。
等吃完了饭天已经完全黑了，张符没有回自己房间睡觉，而是去了院子里移开牛棚外的一个草垛，草垛下面有一个大洞，他熟练的爬进去。
牛棚里面没有养牛，只有一个被铁链锁着脖子的长发女人。
女人很憔悴，眼神呆愣地坐在一个角落。
张符爬进去，却不敢太凑近女人，因为上一次靠近她，他差点被她掐死。
他小声叫了声：“妈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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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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