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一提,让怀陵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位故人。
想他在刑部牢房提审沈荣时,提起的离京一事,便是跟这位故人有关。
那时太后一/党虽有心谋权,但行事还算有底线,怀陵便放下了心,想着去见一见这位经年未见的故人。
那人名叫苏行深,是七皇子,当今皇帝的七哥,是跟怀陵一起由前皇后抚养长大的,跟怀陵最亲近的人。
但也仅限当年,如今别说是亲近了,怕是那人连见自己都不一定愿不愿意。
那时怀陵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他的封地寻他时,那人没见他。
后来皇帝微服私访,怀陵伴驾,原是不路过那里,怀陵不死心,找借口又往那边走了一趟,依旧没见着人。
怀陵知道那人是故意避着他,这些年便也没再去给人添堵。
毕竟追根究底,到底是他亏欠了他的七殿下。
想起故人,怀陵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失落。
“上来。”
成安帝在马车上朝他招手,怀陵却未动,立在风雪中,又问了一遍:“他出什么事了?”
成安帝冷脸收回手,不悦问:“爱卿便这般担心他,片刻都等不得?”
他冷眼看了眼前面刚走远的马车,眯着眼睛试探:“连夫人晕倒了也不见爱卿如此担心,便只是一句那人的事,便能让爱卿乱了分寸?”
怀陵:“王爷与臣少年情谊,与陛下并无不同,怎能同男女之情对比?”
成安帝听到这话,面色换了几换,让人摸不清情绪,但声音听起来却有几分怅然:“上来吧,别冻着了。”
怀陵却置若罔闻,固执的问着刚才的问题。
成安帝拧不过他,生怕不说这人便会在雪中一直站着,便道:“他手下的人谋反。
“你先上车,朕与你详说。”
怀陵闻声一怔,心比身子先冷了下来。
如今他与太后撕破了脸,皇帝又是个没主意的,眼下情况对苏行深来说,实在凶险。
他克制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扶着车辕,一时没扶住滑了下,险些摔倒。
不远处刚“醒”过来拉开车帘看到这一幕的沈从卿见状,心头一颤,却见皇帝伸手稳稳扶住了怀陵。
坐在一旁“看着”沈从卿的方冶看着那被夫人紧握着的车帘,低声劝道:“夫人身体还虚,还是莫要再染了风寒。”
远处的人上了马车,看不到人影,沈从卿这才松开手,将眼底的那一抹不甘掩去。
被放下的车帘上面依旧带着褶皱的痕迹,沟壑纵横,似乎在低诉着方才那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回到府里,方冶让人煮好了汤药,想找个丫鬟将汤药送过去。
黎安却跟着裹乱,说他可以送。
方冶“威胁”他:“端洒了今天可没点心吃。”
厨房的厨娘只顾着熬药,也不知是什么药,好奇问:“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昨晚被大人折腾坏了吧。”
这新娘子看着柔柔弱弱,怪可怜的,自家大人又是宦官,不能行/房事,外面又传他有些特殊癖好,也不知他们昨晚都玩了些什么,新娘子昨晚都经历了些什么。
方冶有些饿了,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嘴塞得鼓鼓的:“少打听大人的事。”
嘴上这么说着,方冶心里却也有些好奇。
他其实见到皇帝的次数也不少,但每次都是皇帝将大人带走聊正事,他没什么感觉。
可今日一见,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皇帝似乎有些格外针对夫人了。
夫人今日在雪中那一跪,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便是个好人也该冻坏了,更何况是夫人那般柔柔弱弱的说话都说不利索的可怜之人。
不由分说被大人绑来成亲已经够可怜了,虽说他知道大人不会亏待夫人,但看着,还是有些可怜。
跪了那么久,估计膝盖也冻坏了,还是得再找个大夫来。
*
沈从卿昨夜在府门口等怀陵时已然受了风寒,今日风雪天又在雪地上跪了那么久,当时便起了低热,如今额头更是烫人。
房门被侍者推开,一个孩童从外面端着药,小心翼翼走了进来,稚声稚气问:“是夫人么?”
沈从卿看着那孩童,强忍下咳意,微微点了点头。
“我叫黎安,方大哥让我来给您送药。”
沈从卿见他往这边走,急忙拦道:“放那边就好了,我一会儿自己过去拿,你先回吧。”
黎安却不听劝,非要把药送到床头,沈从卿蹙眉:“药放这儿,离远些,莫要过了病气。”
黎安听话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门口抬头瞧着他。
沈从卿:“看我做什么?”
他边说着,边喝起药来。
“夫人长得好看,”黎安的声音满是稚气,“我娘说,看漂亮新娘子能多接些喜气。”
沈从卿头疼得厉害,看着黎安的时候只觉得面前的人都是模糊的。
但即便如此,还是没忘问他:“看到方才把大人带走的人了么?”
黎安点点头,沈从卿又问:“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黎安不解蹙眉:“他是男子,夫人是女子,不能放一起比较。”
沈从卿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怀大哥肯定是更喜欢夫人的。”黎安跟小嘴儿抹了蜜似的,“我娘说了,能娶回家的,一定都是心上人。”
这话沈从卿听着很是受用,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方冶的声音:“夫人,属下给您找了个大夫,方便进去么?”
沈从卿掖好被角:“进来吧。”
*
御书房。
大概是刚打开窗户换过气的缘故,御书房里的空气都透着几分肃冷。
成安帝见怀陵一路上不说话,率先开口道:“爱卿可还记得陈峰?”
怀陵自然记得。
陈峰的父亲是大将军严名昭的前锋,严名昭看重他,对他格外提拔。
而严名昭的妹妹,便是严贵妃。
严贵妃是前七皇子,当今临淮王苏行深的母亲,而苏行深,正是他那位久别未见的故人。
当年皇帝登基,为稳固皇位,将其他皇子贬谪的贬谪,发配的发配,唯独给苏行深封了王。
名义上虽是个王爷,但封地偏远,穷山恶水的,无人愿陪苏行深去,只有陈峰念及父辈的情谊,随苏行深去了封地。
苏行深大概是念他忠义,这些年来对他多有提拔,上次他陪王伴驾,微服出巡临淮时,还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没成想,不过短短数月,此人竟会谋逆。
怀陵面上不显,衣袖下的手却是暗暗握成了拳。
此事,颇有些棘手。
且不说此人与苏行深关系到底如何,恐怕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早已是苏行深的人了。
作为苏行深的左膀右臂,深得苏行深信任的人,他的所作所为,自然“代表”了苏行深。
苏行深想要摆脱这罪名,自证清白,怕是有些难度。
成安帝又道:“说来也巧,上次爱卿同朕去临淮时,便有人同朕说临淮王有反心……”
“陛下,”怀陵第一次打断成安帝,“可否将人交给臣来审?”
“你一个宦官,凭何要审?”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怀陵便见面前的成安帝行礼道:“母后。”
怀陵转头,看着她满脸怒意的模样,扬眉问道:“敢问太后,千百年来,后宫不得干政都是死律,太后又有什么权利一而再再二三干扰陛下呢?
他说完,冷声道:“难不成,太后也想当那垂帘听政、任由兄弟把持朝政的窦太后么?”
“你放肆!”太后指着怀陵喊,声音气得都在发抖。
“母后。”成安帝跑到两人中间,“朕知道您怨怀陵杀了您的人,但此事,毕竟是沈荣错在先,而且您也杀了怀陵的人,便不要再……”
“哀家杀了王满又如何?他王满一个文臣,辱骂、污蔑朝廷大员,哀家杀鸡儆猴有何不可?”
成安帝:“可王满罪不至死,说到底,此事是您做的更过一些。”
“你竟帮着他说话?!”沈太后瞪大眼睛,怒吼道,“他可是刚杀了你堂叔!你不为你堂叔讨一个公道,事到如今,竟然还向着他!”
成安帝一时语塞,怀陵这才接话道:“太后既想要个公道,那不如明日上朝时,将王满和沈荣做过的事摆在台面上,让诸位大臣来评判……
“我相信,公理正义自在人心,太后若不怕丢沈家的脸……”
沈太后:“你……”
成安帝拦在沈太后和怀陵中间:“此事已了,便不要再提了吧,明日早朝,诸位爱卿一起商议一下陈峰的事,再由诸位爱卿来选人审问,爱卿意下如何?”
怀陵:“既如此,臣便先告退了。”
*
怀陵骑马一路飞驰,但不是回府的方向,而是去往刑部大牢。
成安帝说明日诸位大臣一起商议,就相当于他已经同意了自己做主审,毕竟朝中那几个有话语权的大臣,没有一个不敬他。
当初皇上登基,太后让皇帝封他做宦官,想要借此折辱他,可那些大臣到底是先皇留下的肱骨之臣,深知先皇器重他,故而尊他敬他。
反倒是那些为官不久,官职不高的人不知其中关系,背后多颇有微词,但怀陵不在意这些。
即便已知晓明日的结果,他仍是等不到明日。
有关苏行深的事,他一刻也不敢耽搁。
不知陈峰此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不知,苏行深到底有没有参与。
若是参与了,他该如何,没有参与,他又该如何,陈峰若是不牵连苏行深该如何做,牵连了苏行深又该如何……
凡此种种,怀陵想了整整一路,到头来也没想出个头绪。
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直接灭口,这样,便能直接把此事揭过去。
毕竟谋逆已是死罪,陈峰难逃一死,若是灭口,能保住苏行深。
可陈峰满门忠烈,怀陵下不去手,更想不明白,陈峰为何会谋反,或许陈峰也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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