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陵:“陈峰?”
牢房中的男子闻声慢慢抬起头来,怀陵细细打量着。
陈峰生得彪悍魁梧,个高块头大,倒颇有几分武将之风。
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有几处淤青和擦伤,嘴唇泛白,一看就是被押送到京这一段路上没少受苦,就连面色看上去也有些憔悴。
但回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阁下是何人?”
“司礼监掌印,怀陵。”
陈峰闻声,硬挺的眉峰一凛,许久后才松开:“远在临淮时便听说司礼监掌印权势滔天,如今一看,确实如此。”
话题一转,陈峰又道:“只是不知,在下与掌印您素未谋面,如何能劳您亲自审问。”
怀陵一时间有些摸不透这人,却也不被他牵着走,不答反问:“有人状告你谋逆,你可有话说?”
陈峰随口回了一句:“无话可说。”
怀陵蹙眉,又问:“你祖上世代忠良,为何谋逆?”
“官逼民反。”陈峰正色道,“我虽不是民,但苛政害人,外戚乱政,皇权不利百姓,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怀陵微微垂眸,良久,才缓缓抬眸,压低了声音,沉声问:“可有人指使?”
原本面容严肃的陈峰一听这话,生硬的面容上硬挤出一抹有些别扭的笑:“指使?大人希望是何人指使?”
话里有话,怀陵面色微沉,陈峰又道:“话说起来,我这般官职,能指使的了我的,只有临淮王一人罢了,大人想听的是这个?”
说完,又有些好奇似的看着怀陵问道:“莫不是临淮王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大人?”
怀陵:“你只需回答有或没有。”
陈峰:“无人指使,皆我一人所为。”
话音刚落,见怀陵转身要走,陈峰喊住了他,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冷峻:“掌印,您与临淮王若是有过节,在下也可以帮您一把……
“毕竟是谋逆之罪,想弄死他,易如反掌。”
怀陵脚步微顿,停了片刻才离开。
外面寒风肆虐,怀陵的心也跟着寒风冷了起来。
这些年来,他阅人无数,从未看错过人,但陈峰此人,确实让他有些看不透。
若连陈峰待苏行深也是假意,那这些年,苏行深一个人在那,过得又会是怎样的日子。
怀陵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冷气入体,冷得他心脏疼。
他不是没想过杀人灭口,可他心里清楚,以苏行深的性子,陈峰曾在他危难时帮过他,他必然会真心待陈峰。
所以他不能杀陈峰,他和苏行深的关系本就已经不可挽回,如今若是稍有差错,怕是早晚要反目成仇。
*
回到府中时已是下午,怀陵只觉得浑身都冻僵了,僵得有些没知觉了。
就连方冶在他下马脚麻时随手扶了一把也浑然未觉。
反倒是方冶先察觉出不对劲:“属下扶大人进去。”
怀陵反手推开他:“去……去查清楚,陈峰谋反的证据是什么,是何人检举,何人抓捕,中间有没有隐情,又有多少人参与……”
“是,”方冶应了一声,看着自家嘴唇动得有些发紫的主子,心疼道,“大人快回房暖和暖和。”
怀陵转头:“还有,把之前从临淮调出来守在临淮附近的人调回去,保护临淮王,不得有半点闪失。”
怀陵想到一件事交待一件事,刚交代完回房,刑部侍郎明徽声就来了。
明徽声毫不客套,坐下来便先给自己倒了口茶,打趣道:“怎么,对付太后被陛下罚跪了?你这唇色快比得上那霜打的茄子了。”
怀陵淡淡瞥他一眼:“陈峰这烫手的山芋在刑部,你还敢往我这儿跑。”
明徽声笑了两声:“还有力气同我说话,看来是没被罚,也是,陛下怕是舍不得罚你,我来找你,就是想问你,陈峰你打算怎么处理?”
明徽声比怀陵先一步知道陈峰谋反被关的事,特地出去打听了一圈,刚打听完,才听人说方才司礼监掌印找他,这才找了来。
怀陵颇有些头痛,也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想事想太多累的:“关着吧,仔细照看着,别出岔子,不准任何人见他。”
明徽声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道:“你不怕,他牵连到那位?”
怀陵握着热茶杯,手指稍微恢复了些知觉,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刑部尚书一位空悬,太后正盯着这位子打算安排自家人上位,你这段时间,还是小心她给你使绊子。”
“不过话说回来,”怀陵面色比之前好了些,整个人也稍微暖和过来些,“此事若能处理好,或许也不失为一个转机。”
明徽声不知他所谓的转机是什么,却也没多问,转移话题道:“我来找你,还有一事想问。”
怀陵看了他一眼,明徽声才开口:“你这么着急成婚,该不会真的是听了钦天监的话吧,是因为陛下?”
“不是。”怀陵否认。
明徽声又道:“我虽不知你到底是出于何种考虑,但,你既已成婚,不管是出于冲喜还是出于什么,人家都是你名义上的夫人。”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怀陵自然猜到了:“你又听到什么了?”
明徽声似是说累了,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说什么的都有,都在怜惜那姑娘家可怜,你既强把人绑了回来,就要好好对人家。”
*
丫鬟第二遍给沈从卿送药时,沈从卿刚从睡梦中转醒。
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雪的样子。
丫鬟倒药碰杯的窸窣声将沈从卿的思绪拉了回来:“大人回来了么?”
“回来了。”丫鬟轻声回了一声,将药端到沈从卿旁边。
沈从卿起身坐好,却没伸手接药,又追问道:“大人手上的伤,包扎了么?”
丫鬟点点头,心叹夫人对大人真是上心,即便大人这般待她都还想着大人,换做旁的女子,恐怕光是成婚当日没拜堂便要闹上一阵子了。
夫人倒是懂事,懂事的让人心疼。
“大人许是有事耽搁了,奴婢听说大人刚回来,便有人来找大人。”
沈从卿看着那丫鬟,笑了笑,不知道这丫鬟是在宽慰他,还是在替自家大人找补。
不管是哪样,倒是难得她有这份心了。
见沈从卿垂眸,丫鬟笑着哄道:“奴婢一会儿去替您瞧瞧,看看大人什么时候忙完,有没有时间过来。”
“不必,”沈从卿拒绝道,“大人忙,别为这点小事去叨扰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破门声,丫鬟惊呼一声:“大人。”
怀陵走到她身边,接过药碗:“先下去吧。”
丫鬟关上房门,屋里瞬间静了下来。
怀陵看着沈从卿,却见她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往往他这边扫。
怀陵给她递药碗不小心被她碰了下,才发觉她的手的温度热得惊人。
她竟一直穿着那婚服。
那婚服做虽精致,却很单薄,她今日穿这个在外面待了那么长时间,又被皇帝为难跪了那么久,想来定然是发热了。
如此看来,那时候她晕那一下,倒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等她把那一碗药喝完,怀陵才问她:“为何一直穿着婚服?”
沈从卿这才回话道:“他们说穿着婚服不拜堂不好,我倒是无妨,只是大人与我成婚,本就是为了冲喜,万一因为此事给大人带来霉运就不好了。”
“我不信这些,明日换了吧。”
沈从卿点头,视线又往怀陵手背上瞥了一眼。
怀陵假装未察,旧话重提:“将你绑来成婚一事,是我对不住你,你只管在府上好生将养,日后有机会,定会还你自由。”
沈从卿点点头。
怀陵又道:“吃穿用度,日常琐事,找管家或丫鬟都可以,用银子就直接去账房调,但出门要跟方冶报备。”
这样才能让方冶安排人跟着保护她。
沈从卿依旧点头。
怀陵想了片刻,暂时没想到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便开口问她:“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沈从卿犹豫片刻,轻声开口:“什……什么都可以……问么?”
怀陵:“可以。”
“大人的手……是怎么伤的?”
怀陵千想万想,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木讷片刻:“不小心伤的,不碍事。”
怀陵看着她,等着她下一个问题,她却不再开口了。
“没什么要问的么?那我先走了。”
沈从卿从后面轻轻拉着他的衣袖,抬起头来,轻声问:“还……还可以……问么?”
“嗯。”
虽成婚是假,但,总要让人问个明白,让人安心。
沈从卿犹豫半晌,抬头问他:“大人不愿见我……是因为……有心上人了么?”
“不是。”
沈从卿又问:“今日街头那男子,大人喊他陛下,他真的是皇上么?”
“是。”
“皇上他……喜欢大人么?”
“沈从卿,”怀陵看着她,警告似的冷声提醒,“你话太多了。”
这人看着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问起话来胆子却这么大,这话也就是当着他的面说的,若是在旁人面前提起,传到太后耳朵里,太后绝不会留她。
毕竟此事,一直是太后心里的一根刺。
“陛下岂容你背后揣测,以后再敢非议陛下,家法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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