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交心
席太太就守在明玄的床边一整个下午,一会儿給他盖被子,一会儿拿毛巾給他擦脸,然后呆呆地坐那儿托着他纤瘦的手腕怅然。
“都是妈的错,你若是这样去了,妈也活不成了。”
明玄的手渐暖,脸色也渐红,他的手指微微翘动,眼珠转过几圈,缓缓睁开了眼。
“明玄…”
席太太抿紧嘴,激动地讲不出话来,她感谢佛祖,没有带走她的明玄。
“妈…”
“要不要喝水?”
她调高枕头,扶着他靠好,一勺一勺小心地把水送过去。
“我自己来。”
“别动,你身体弱,要好好休息。”
席太太伺候得极其认真,再要强老泪也禁不住掉。
“玄儿,不要再吓妈妈了,好不好?你要什么妈都答应你。”
“对不起。”
明玄双手抓紧床单,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解释。
“不用说了,妈都懂。”席太太給他喂完水,继续慢言,“晚玲被你吓得滚下了楼梯。”
“什么?”明玄焦急得拉扯母亲的胳膊,身体颤抖得差点虚脱,“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只是脚摔坏了,趴在你床上哭得像是丢了半条命。”
他以为她要嫁給别人了,不再在乎他了,事实却不是这样,她对他是有情的。
“她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她说了什么?”
席太太拿起保温饭盒,“粥还是热的,喝点,喝了就告诉你。”
明玄乖乖听话,张嘴一口口吃下母亲亲自喂过来的米粥。
“她握着你的手说啊,说不嫁人了,以后只守着你。”
“妈你骗我。”
“真的。”席太太认真点头,“前几天晚玲睡在我那儿,我问她,你是喜欢那个未婚夫呢还是喜欢表哥?”
“她怎么说的?”明玄拉着母亲的胳膊,着急想知道她的答案。
“她什么也没说,后来被我瞧见偷偷在被窝里哭了。”
明玄吃过几口粥,忽地开口,“妈…”
“嗯?”
“我想和沈微离婚。”
席太太不假思索,“好。”
经过明玄闹得这么一遭,她大彻大悟,孩子,财产,什么都不如自己儿子的命重要。
“妈不反对,正好沈微的孩子掉了,离婚对你们都好。”
他一勺一勺喂自己儿子喝粥,动作很轻,满眼的关爱。
“孩子没了?”明玄感慨起来,“是我对不起她。”
“明玄,你就是太善良了,补血药方送她了,孩子也不是你的,我们席家哪里对不起她?”
“妈,你怎么知道?”
“喝粥。”席太太没解释。
“真漂亮,是个男孩。”护士把哭得洪亮的婴孩抱給宫本意树,“小心,要这样抱,托着他的头。”
他做爸爸了,内心说不出的喜悦,不知怎么表达,低头直亲吻婴孩的额头。
“穗子,你辛苦了。”
生产过后的宫本太太精疲力竭地躺在病床,望着丈夫和孩子,再苦再累也觉得幸福。她见婴孩啼哭不止,挣扎着坐起来,“宝宝是不是饿了,来,給我。”
“你再休息会儿。”
“我不累。”
宫本意树轻轻扣住穗子的手,“你跟着我从日本到东北,再到上海,东奔西走的,同我吃苦,要不,我们回去吧。”
“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穗子满脸幸福,看怀抱里吃得正欢的宝宝,“我只是害怕,害怕有人会夺走我们的孩子。”
意树沉默了,穗子说的没错,他若回家,回去找他的父亲,不止是孩子,恐怕自己想做个好人都不能够了。
“那就不回去,我再找份日语家教的工作。”
明玄回家的时候,快午夜了。晚玲听见前院电铃响,跳着脚就去窗前拉窗帘,果真,有黑色的小汽车开进来。她激动地,扶着楼梯,一蹦一个台阶,小心且吃力,从二楼蹦到门厅,看周然抱着面容渐复血色的表哥进来,她跟在后面,偷偷趴在明玄的卧房门口往里看,不敢进去。
席太太刚好去厨房端猪骨汤,见她害羞那样,“进来啊,想看就看,大大方方的。”
“姨妈。”
“快进来,姨妈累了,你去喂明玄喝。”
医院里,晚玲趴在他床边讲过那么多的肉麻话,现在倒是矜持了。
“话说开了,就都好了。”
席太太扶着晚玲坐在明玄床边,把骨汤递到她手上,打了个哈欠。
“我先回去睡觉了。”
门咣当一下,把晚玲吓得碗颤巍了下,汤汁差点溢出。
“我不饿。”明玄见她拘谨,先开了口,“别端着了,怪烫的。”
又见她呆呆傻傻地半天不动,从她手里轻轻拿开汤碗,放在一旁的桌上。
好半天,她就看着他,只是想好好的看他,说不上自己到底喜欢他哪里,他娶了别人,对她冷淡,还是个残废。可就是止不住地想他,就算看到了,心口依旧在想,越想越深。
“表哥。”她呼叫他。
“嗯?”
“以后不要吓我了,你若不在了,我也不想活。”
明玄的手指就挨着她的手,他想去握,与她十指相扣,可怕她不愿,上一个记忆片段是她推开了他,和他说,[对,对不起。]
“别说傻话,我会好好的。”
他见她眼睛红肿,想抬手帮她拭去忧伤。
“我不嫁人了,这辈子,我就在席家,守着你。”
晚玲把手主动覆在他的手面上,他暖了许多,没有从前那么凉了。
“好不好?”
“好。”
晚玲跳着脚站在楼梯口,犹豫着怎么上楼。
“晚玲啊,来沙发这里,姨妈和你谈点事。”
席太太扶着她,“你脚坏了,楼上住也不方便,搬楼下住吧。”
“也好。”
她没多想,转眼就看到李妈抱着她的床褥送去了明玄的房间。
“那个…”
她扭头看姨妈,脸色粉嘟嘟羞得如晚夏的水蜜桃。席太太摸着她的手,笑里藏着深意,“你看,楼下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就和明玄一起住吧。”
晚玲登时就脸红了,说话声小得不能再小,心里拧巴着。
“姨妈,这不太合适吧,那是表嫂住的。”
“沈微回娘家有阵子了,而且流产了。”
“什么?表嫂孩子没了?”
她纠结着,既高兴又不太高兴,“表哥会很难过的吧。”
“不提她,我叫李妈把沈微的东西都收走了。”席太太旁敲侧击,“把你嫁给明玄,愿不愿意?”
晚玲羞得双手捂脸,背过身去。
“姨妈知道,你俩早就有过肌肤之亲了,还这么害臊。”
“姨妈你别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你们只要好好的,我什么都不讲了。”
喜凤看到李妈收拾晚玲的房间,去报告月莹。
“夫人,晚玲搬去楼下住了。”
“住楼下?”
“是,我刚趴楼梯口看,晚玲的衣被居然搬去了明玄的房间。”
月莹发笑,“呵…这倒稀奇了,亲表哥表妹住一起?按从前,这是亲上加亲,按现在,这叫乱了伦理。”
“可不是嘛,夫人,沈微孩子掉了,席太太又去打晚玲肚子的主意了?”
“我们看戏就是了,反正我家明哲好好的,股份一点没少。”
月莹从茶桌拿了块杏仁饼刚往嘴里填,“不能再吃了,太晚了,再吃我的旗袍一件都穿不上了,真是忧伤啊。”
“夫人,喜凤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说。”
“咱们哲少爷风流倜傥又有学识,是不是也该娶妻了?”
月莹挑了眼喜凤,指尖戳她脑门。
“你个丫头,不会是看上我儿子了吧。”
喜凤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心眼极多,“能在哲少爷身边伺候,就知足了。我就是想着,哲少爷空有股份,可药厂的管理权却丝毫没有,这不公平,原因可能就是没有靠山。”
“有道理,”月莹点点头,不免高看了她,“以后亏待不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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