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急行了半日,终于在小雨开始淅淅沥沥的下的时候追上了陆濯那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
看见前面的马车,谢锦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策马扬鞭,远远的就喊了一声:“谨行!”
隔着雨幕,能传来的声音并不大,但陆濯还是听见了,他不可置信的唤住车夫,马车停下来,还没等他撩开马车的帘子,经听见外面车夫略带急促的阻止声和一只掀开帘子的手。
谢锦探了进来。
陆濯此时没办法描述自己的心情,震撼、感动、难以置信,随后一切的情绪都在看到那张被雨幕打湿的面孔后戛然而止。
谢锦问他:“谨行,你连夫郎都不要了吗?”
声音带着些气愤,又夹杂了不少委屈。
陆濯原以为自己早就长出了一颗木石之心,不会轻易为一些事情所撼动,即使离开会有不舍,他那不是他会驻留的理由。
精于算计、一步三看,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无所谓暂时抛下一些东西,去受一些苦,熬过了这些,用不了几年他就能回来。
只是现在,谢锦在他高高筑起的城墙上凿出了一个洞,他像是枝头的月亮,却愿意为他一直脚踏进淤泥里。
他又什么好呢,咋这段感情里他付出的远不及对方多,值得这样一个人对他毫无保留的好。
一切的算计最终是在炙热的感情前溃不成军。
谢锦是有些生气,可他只是问了这么一句,就看见那个向来理智的人红了眼眶。
于是那几句想要开口的质问瞬间哑了火,变成了不知所措。
谢锦想去摸摸他的脸,看了看自己混着雨水和汗水的手,又悻悻的收了回来:“谨行,你别生气,是不是怪我没听你的就过来找你?”
"可是我舍不得啊,我们都成亲了,当然是白首不相离,你怎么能大难临头让我一个人飞了呢?"
“谨行,你别生气,我其他事都听你的。”
········
谢小公子一句一句慌忙的解释着,陆濯情绪翻涌的厉害,他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夫郎,我也舍不得你。”
谢锦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陆濯就这样抱了他半晌,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陆濯从他身上直起身来,红了的眼眶中他终究是忍住了没有留下眼泪来:“谢佑安,你知道蜀州是什么样的吗,你就敢贸然跟过来?"
“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我和你不一样,而且陛下下旨给我,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谢锦听了这话有些气不打一出来:“陆谨行,我是你夫郎,你是不是把我当外人?”
陆濯没了话,他不想在谢锦面前说一些面对其他人的仔细琢磨过的场面话:“谢佑安,是你不走的,到时候就算你受不了想走,我也把你绑在蜀州,绑在我身边。”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谢锦就这样坐上了那辆平平无奇的马车,果然,没有谢小公子跟着,陆濯就开始不讲究起来了,马车里只是放了一块垫子,和陆濯带的一包行李,谢锦一要坐下,空间就显得很逼仄。
陆濯从行李中拿出件自己的旧衣裳,当作垫子给谢锦坐,谢锦骑了一上午马已经销耗了不少体力,即使马车里再不舒服,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下了。
“谨行,你不是答应我了要爱护自己吗,阳奉阴违是吧?”
“我一个被贬的官员,出行过于铺张会让人诟病的。”
谢锦咬牙:“哼,你怎么都有理。”
“一会要去就到镇子上了,到时候们去换一辆。”
“那不会显得你这清官出行奢靡吗?”
听出来谢锦的阴阳怪气,陆濯也不恼,反而笑了笑:“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攀上了高枝,奢靡便奢靡吧。”
有家室这句话显然让谢锦高兴了起来:“这还差不多,我带了不少钱,给你用。”
两人在马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车子也终于在傍晚驶入了陆濯口中的镇子。
或许是离上京还不算太远,这里可以称得上繁华,陆濯找了这里最大的一件客栈住下,钱花的多,屋子收拾的也妥帖,谢锦白天淋了雨,虽然在马车上让他换了衣服,但陆濯还是不放心,洗完澡后有给人灌了碗姜茶,看见他闷出了些汗,这才放下心来。
整顿了一晚后,第二天,坐上新采买的马车谢锦两人再次出发。
之后的路就没有第一天那么顺利了,并不是哪里的路都像是上京修的那么好的,有些地方的路格外颠簸,即使是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毯子,谢锦还是有些受不了,一时半会还好,时间长就难受的紧。
“夫郎,去你去外面骑一会马,比这样好些。”
“你都受得了,我还有什么受不了的?”
“我已经习惯了,来上京坐的是来卖柴的牛车,比这还要颠簸,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好吧。”在陆濯的劝说下,谢锦这才下车去骑上了马。
赭风在马中也是被悉心照顾的,这两天风、跟着谢锦也算是吃了苦,往常刷的油亮的毛也沾染了不少泥土,少了瓜果的供应,伙食也下降了不少。
陆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是路途上只能有这些。
从上京到蜀州大概有七天的路,走的越远,条件也就越差,到了第四天的时候一行人更是连客栈都找不到了,住进了一家破庙里。
这间庙保存的还算不错,有明显修补过的痕迹,不过那痕迹乱七八糟,显然是路过的行人做的。
一行人点起了火,烤了些饼子吃,更晚些的时候,庙里又来了对母女,小孩子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大,她们一见庙里的几个大男人,心里犯怵就想赶紧离开。
“附近十里只有这里能下脚,现在外面黑灯瞎火的,碰见野兽都算是轻的。”
开口的是车夫。
要出去的两个人无奈只能住了脚,在屋里找了个角落蹲下,陆濯他们的饼子差不多也烤好了,待凉晾了些将客栈买的酱牛肉夹在里面,只是太干了些,只能就着凉水吃。
这样的食物对于谢锦来说可以说是难吃透了,但对于角落的母子俩却是称得上逢年过年都没见过的美食了。
当母亲的还好,小孩子却是嘴馋忍不住,她不敢开口要,就是一个劲的盯着,和小声她娘说饿。
谢锦注意到了这边,将目光挪了过去,那个当娘的心里就是一紧,在忙抱着孩子转了个面,在她手上拍了一下:“饿什么饿,就是馋了。”
随后再怀里掏出一个黑面馍,掰了一块放在她手上。
谢锦看的不是滋味,将自己还没吃的干粮递给那对母女,小女孩伸手想接,又被他娘打了一下手。
“给你就拿着吧,这几位都是京城来的贵人,去了是要做官的,不图你那点什么。”
听到这活,那母亲才让孩子接过那粮食:“多谢官人、多谢官人!”
有了这么一遭,一行人也和她们说上了几句话,这对母女就是从蜀地来的,当家的是个木工,说是去上京谋个差事,再将她们接去,可这一去就是两年,一点信儿没有,眼见的母女俩都要揭不开锅了,无奈只能进京去寻人。
“你们为什么不雇辆马车?”谢锦得知她们竟然是一路走过来的非常惊讶。
“大人,我们哪来的钱啊。”
谢锦沉默,雇一辆马车而已,在谢锦眼里根本算不上钱,从这里到蜀州也不过四五两银子的价钱,甚至不够上酒楼消遣一顿的。
谢锦终于对钱有了点概念,或者是对穷有了概念,他将自己带的一锭银子给了她们,好让她们一路上没那么苦。
母亲知道这次是遇见真财神爷了,连忙拉着孩子跪地谢恩,谢锦才活了几个年头,自认为担不起别人这样一拜,赶忙将她们扶了起来。
之后的的几天,谢锦看到了不少像是那对母女一样的的人,他问陆濯:“这样的的人很多吗?”
陆濯点头,的确很多,甚至在进京遇见他这之前,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谢锦沉默了,之后的路上他的话都不多,甚至偶尔说累,说难受的时候也没有了。
第七日的上午,马车终于进入了蜀州,交上了通关文牒,一行人进了蜀州,谢锦到任的地方为剑南县,从郡县出发,后面的路太窄太颠簸,马车已经坐不了,几人骑马走了半日,有些地方太难走,只能牵马过去。
到了县衙,这里的县衙并不比其他的房子修的好,充其量可以说是大了点,到了后衙,这里也甚至比前衙还要陈旧,朱红的门漆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个干净,或许是这里却是需要个主事的官员,接待的人很是欢迎,将房间通通打扫过一遍,有准备好了饭食。
菜算不上好菜,但能入口,被子有人拿出去晾晒过,但气候潮湿,仍然有一种潮湿的味道。
这里便是他们今后要住的地方了,人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可不仅仅是蜀道,连着蜀州的本身也是难的,谢锦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看见,京城之外的地方,他以为世间的都像是京城那样的富庶,像奏折上所言,海内升平,举国富庶。
这几天,他隐约感受到了,远非如此。
一连几日的舟车劳顿,如今终于到了目的地,谢锦也终于放下了绷紧的神经,疲惫感从身体深处蔓延出来,驱使着他躺在了能闻见潮气的床上。
陆濯是比谢锦要晚一些上床的,感受到身后温热的躯体靠近,谢锦按照平时的习惯,应该回抱住他的。
但谢锦今天太累了,他只是任由对方靠近,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夜色沉重,却掩盖不住极小的一句气音:“对不起。”
谢锦谢锦一怔,他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刚想回头看上一眼,就感受到了后肩的一阵濡湿。
谢锦不动了,他任由身后的人抱住他,对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隐忍的啜泣在夜色中蔓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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