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桂花苑后,等电梯上楼时,江岁岁接到了租客王茂海的电话。
时间临近过年,王茂海刚辞了工作,打算回老家不过来了。
房子是季租,房租交到一月底,王茂海这样提,大约是想退一个月房租。
江岁岁不喜欢纠结这些,电话中直接同意了。
王茂海语气略微松缓,和和气气的:“江小姐跟袁先生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江岁岁:“......”
为什么他一副笃定的语气?
进入电梯后,江岁岁任由袁阆按了楼层,她不动声色:“怎么这么问?”
“哈哈,”王茂海说,“之前不知道你们认识,我嫌他们家小孩太吵,去找过两回,结果袁先生每次都扔钞票给我,那次数多了,我拿着也不安心啊。”
他边笑边说:“想跟袁先生谈谈,他就一句话,他不跟我谈,要跟我房东谈...这不是,就把你折腾过来了?”
江岁岁:“......”
在已经知道袁阆行为背后的深意后,王茂海的话倒起不了多大|波澜。
从一开始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到现在坦然自若、旁若无人,江岁岁简直更怀念那时的袁阆。
好歹,还要点脸。
电话挂掉后,江岁岁默不作声,顺着打开的电梯门走了出去。
男人戏谑的笑声跟在她身后:“你这熟练的,跟回自己家似的。”
有王茂海的话在前,江岁岁耐不得激,鞋子一个旋步,掉头往电梯里走。
“......”袁阆眼疾手快,铁臂一把箍住她肩,把人带了出去,认栽的调调,“不说了不说了,我嘴贱,给你打,行不?”
电梯门在身后重新被关上。
男人几乎半搂半挟持,仗着男女天生不同的优势,把人带到自家屋内。
客厅比上次来时凌乱很多,玻璃茶几上随意扔了几罐啤酒,垃圾桶里面堆满了空罐,连同空气中都杂夹着散不掉的酒精味。
袁阆清清嗓子,别别扭扭的:“我这就收拾。”
这些天他心情不好,公司事忙,阿姨也不在,房子只用来睡一觉,酒是睡前用来助眠的。
江岁岁敛睫,轻声:“我来吧。”
“行,”袁阆笑,一点都没客气,“我叫人送菜。”
江岁岁没应声。
客厅开了灯,灼白的光线映得她脸庞愈发白净。
把垃圾收成一堆,沙发上丢的两件衣服扔进洗衣机,其余并不需要她费功夫整理。
乱是乱了点,但不脏。
收完这些,江岁岁目光移到沙发拐角的手套上。
手套已经织完,小小巧巧的尺寸,莫兰迪色调的粉,是她喜欢的颜色。
从松垮出露洞的针法和毛线的粗糙上看,这手套织的不熟练,中间还拆过无数次,像蹒跚学步的小孩,一针一针走得认真又慌乱。
努力想要做好,却又不是他的特长。
江岁岁嗓子被明矾泡过似的,又酸又涩。
四肢末梢腾起的无力感让她仓惶,生怕自己一念之差再做错决定。
她的人生单薄贫瘠,没有机会给她试错。
身后有男人脚步声沉稳靠近,很快,那道熟悉的影子覆住她的。
短暂的停顿后,袁阆从她身边越过,走到沙发边,弯腰把手套抓在掌心。
他扯唇,笑的玩世不恭,冷白的脸俊美无俦,眼风淡定睨她,小孩讨赏的调调:“喂,我第一次织这种娘们叽叽的东西...”
他倏然停顿。
须臾,袁阆抬手,似乎颇为烦躁,手指抓抓头发:“说错了说错了,我第一次做这种事,试试呗。”
说完,他那么狭长的漆眸略含期盼,直勾勾望住她。
江岁岁不知该做何反应。
她手脚被束缚住,呆若木鸡般站在原地。
“喂,”袁阆扬着调,不乐意了,“你别想复杂了,凭一副手套就以为我在舔你...”
那怎么够。
他还可以舔的更严重。
话没讲完,江岁岁果然动了,她不假思索拎起茶几上的啤酒罐,作势就要砸过去。
袁阆笑到肩膀直颤,单只手举到头顶,投降:“把我打伤了,没人给你煮猪脑了啊。”
被他这么插科打诨,江岁岁哭笑不得。
她没好气地接过那双手套,边往手上试戴,边提醒他几个弄错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然而说着说着,江岁岁感觉古怪,又自动住了嘴。
提醒他这个做什么。
“行吧,我记得了,”袁阆双手撑膝,平视进她眼底,“下一双会有进步的。”
“......”
外面有人敲门,大概是约上门的送菜服务,袁阆往门边瞥了眼,手掌在她脑袋上揉了把,拖着慢条斯理的步伐过去开门。
江岁岁顶着一头乱发,视线所及,被那抹漂亮的粉色占据。
怕江父江母担心,江岁岁拨了个电话给他们,说遇到个同学,晚饭不回家吃了。
电话挂断后,江岁岁把手套塞进外套兜里,趿着拖鞋进了厨房。
桂花苑边户的房子基本都是150平朝上,三室到四室的格局,最初往外出售时,大部分都是买来当婚房用,因而厨房做的宽大又敞亮。
黑色料理台前,男人身姿挺拔,毛衣袖摆捊到肘弯,露出一截脉络隐浮的小臂。
这样一副状态,让江岁岁脑海中闪现冰雪世界中,傲霜凌雪的松柏,在严寒中铁骨铮铮。
袁阆背对门口站着,不慌不忙掏出袋子里的果蔬,一一整理开后,盘算着煮些什么好。
他会的不多,手机支在架上,屏幕上正播放着糖醋排骨的做法。
江岁岁悄然靠近,平静地接过他手中玻璃碗:“我来吧。”
“......”袁阆手没松,“我不是小孩。”
他很坚持:“我不是需要你照顾的弟弟。”
江岁岁唇瓣轻抿:“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学这些...”
“江岁岁,”袁阆打断她话,压迫感渐浓,“你怎么知道我学的不开心?”
她又凭什么认为,他不是乐在其中?
女孩子脑袋垂下,抓住玻璃碗的手越来越松,轻若蚊呐应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拎个椅子坐这儿,”袁阆漫不经心,“跟我讲讲为什么突然跑那小土豆家里去了。”
“......”
江岁岁没搬椅子,她站在料理台前,吭吭哧哧、断断续续把事件起因结果讲了。
中途时,袁阆忽地打断她:“帮我拆块糖。”
“......”
袁阆:“烟瘾犯了。”
江岁岁忍不住憋了句:“那你抽啊。”
“不抽,”袁阆波澜不惊,“楼下那小卖部老板长得丑,他别想赚到我的钱。”
“......”
糖在旁边果盘里,江岁岁捏了一颗,条件反射地撕开包装纸。
不等她反应过来,袁阆已经自动自发地弯腰,从她指尖咬走那颗糖。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温热的唇瓣从她指尖皮肤擦过,似带了电流,炙得她手指慌张蜷缩进掌心。
男人恍若不察,咬着那块糖,一本正经地洗菜切菜。
江岁岁悄悄把手塞进口袋,尽量平静地望向窗外。
冬天黑夜来得早,小区里路灯次第亮起光,薄白的雾气如同云朵,穿梭于楼栋之间。
“接着说,”袁阆扯唇,“她说一句土豆出事了,你就急着过去,你是医生吗?”
“......”江岁岁抿了点唇,讷讷道,“我跟土豆妈妈接触了一年,真的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王芬就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跟她身边的婶婶伯母一样。
且两人又是邻村,江岁岁从未想过新闻上那种可怕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袁阆呵笑:“你总该稍微判断一下,她要是真的着急,完全可以在电话里给跟你描述土豆的情况,有等你去的功夫,这小孩都够送医院了。”
江岁岁讪讪的:“我知道错了。”
她也是头次碰到这种情况,第一次去患儿家里。
她没有把人心想得太恶。
“江岁岁,”袁阆修长的手握住刀,不急不躁切着配菜,淡淡道,“你是干预老师,负责改善提升小孩行为习惯,但起主要作用的,理应是他们自己家长。”
患儿身体健康与否,是家长的责任。
江岁岁眼睫簌了两簌:“这段时间我去参加培训,见到几个患儿的家长,他们每个人都很沧桑,跟我以前见过的别无二样。”
他们努力坚强,想扶持身后那个弱小的孩童平安度过一生,却又在日日无望的坚持中,被消磨了锐气。
她看得难受。
“压力同样大的,不只有家长,”江岁岁语速很快,“还有来自全国的康复师们,我们有同一种感觉,会恐惧未来,也对当下挫败,许多同事坚持不住这种压力,很快就离开这一行。”
人类天生向往希望。
若明知前方迷途,又有几人能勇敢前行。
就像网络上流行的那个问题:【若提前预知你这一生,你是否愿意选择被生下?】*
江岁岁曾经想过,若这些星宝能够选择,若这些星宝的家长能提前预知,应该没人愿意选择这种局面。
在健康的对立面,存在着这么一片群体。
像那些罕见之症,它没有病因,没有药医,也没有被普及开来。
但它切实存在。
也总有那么一小拨人,愿意为了这些小孩,选择盲目前行。
去土豆家一事确实做的鲁莽,她关心则乱了。
切菜声不知何时停了。
袁阆目光深邃,如同风平浪静的大海,自有它的包容与温柔。
“江岁岁,”他不疾不徐,“我不否认你的做法,但情感与工作,你需要剥离开。”
江岁岁怔怔地望住他。
男人眼睛微弯,嗓音低了几度,莫名添了些缱绻:“任何一种工作,想要做到极致的优秀,它需要的,不是爱——”
“是专业。”
*出自网络。
这段谈话来源于个人经历,和对前人经验的浅薄理解,个人认知片面,若有误,还请温柔指出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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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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