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爷此人,胸襟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近二十年的日记本子里头,没有提过他奶和他这些感情债的一个字,但到最后一本日记本子里头,还在惦记着他年轻时候去拜见当时有名气、受追捧的文化青年,人家理也不理,更瞧不上他这个大字不识,不过靠江湖手段有点臭钱的臭流氓。
即使后来识字了,也改不了他的小混混出身和臭流氓本色。
可当局者迷,陈竟站在他爷的好孙子立场上回头看,觉得与其说他爷年近四十,还在惦记当年年轻时候受的文化人冷脸,不如说他爷到死那年,还在遗憾他没爹没妈,更没人送他去书塾,等他识字了,已二十多了,便是古有大器晚成,他这辈子也绝无可能成文化人大器了。
他爷相好梳理着他头发道:“记起来了?”
陈竟暗道一声不好,方才是不是有点露馅?当即作出苦笑,不过这回不需再演,忆及他爷往事已有十分苦了,不知他爷在天看见他这好孙子高中C9,会不会心满意足……不对,他妈的,要看见他这好孙子和他姨太太搞一块了,肯定是先一道雷给他劈死。
陈竟道:“这有什么记不起来的?我这辈子化成灰进棺材了都忘不了……宝贝,我这是想多听你说几句话才故意问的。”
却不料他爷相好吻吻他道:“陈克竟,你不会化成灰,也不会进棺材的。”
陈竟没想到他爷相好竟断章取义,只听中间这半截话,而且……这话未免说得有点晦气,死了没进棺材,那不成没人收尸了吗?还真别说,叫他爷相好押中了,他爷死在豫中会战战场上,还真差点没人收尸。
思及此,陈竟倏然心头一动,问道:“宝贝,你……要不要我给你起个中国名?”
“你想好了?”
陈竟听不出他爷相好的语气有问题,思来想去,牙关一咬,把他爷相好的手捉下来,捧起来吻吻,且试探道:“我……不是给你起过了吗?你不记得了?”
他爷相好低笑道:“同你姓陈?”
陈竟道:“你不喜欢?你不喜欢,我再从百家姓里给你另找?”
他爷相好道:“不用。”他抚过陈竟面额,“姓陈就好,你是我唯一的爱人。”
陈竟本是牙酸,如今听来竟有几分心酸。他真想同他爷相好说一声,老兄,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尤其是这个篮子还是破篮子,当然,这不代表说他是人应该拥有多配偶的立场,只是陈竟认为……如果早知来日没有好结果,便大可不必付出这样多心血,徒增痛苦甚至憎恨。
作为他爷的好孙子,陈竟也希望他这位姨奶早日觅得良人,配成金玉良缘。
而他爷若待他这位姨奶有三分真情实意,也当与他是同一个立场。
可思来想去罢,陈竟禁不住怅然。这噩梦做得太逼真,甚至已算不得噩梦,叫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忘了这是梦,而把这当作是会切实改变历史的真实情景来对待……他爷的去路已不可改了,他爷与他爷相好或是一别两宽,或是变作怨侣,也再不可改了。
陈竟更加怅然,胆子竟也大了几分,按住他爷相好的大手,唤道:“陈二?”
可他爷相好没有应是,也没有应不是,只把陈竟往怀里头更收了收。陈竟的怅然登时消散得一干二净,管他噩梦好梦,这也是他爷未过门的姨太太,他是他爷童叟无欺的好孙子,难不成这要是梦,他就能和他爷相好干一发?这还没搞明白这“捉龙号”的**毛事到底是“进化号”附近转悠的人鱼搞出来的,还是他爷搞出来的呢!
陈竟连忙朝外脱了脱,安抚似的摸着他爷相好的膀子……他也只敢摸这了,也幸好这是个雄的,要是雌的他连膀子都摸不得了。他赔笑道:“宝贝,我觉得这名字不好听……我们要不要再重新起一个?”
他爷相好把额头抵给陈竟的,指头玩弄、逡巡着陈竟的裤腰带子,制着陈竟四肢之中全部的可动员力量,在夜里低低道:“不困了?不想睡了?嗯?”
陈竟立马在床垫子上立正了,可惜想掉头仰立正,叫他爷相好制住了仰不过来,只能侧立正。他双眼紧闭道:“睡了。”片刻,他哄道:“你松松手,我正着睡,侧着睡……”他寻了个最大的害处,“蛋不得劲。”
他爷相好果然一笑,但陈竟笑不出,不过也算博佳人一笑了,且还好他爷相好为人雅量,今日果真放他……放他爷一马,兴许是墙橹灰飞烟灭,这码子事,强求来的,终归没有雅兴。
脱了他爷相好的怀抱,陈竟便睡得舒畅了,仔细想来,今日竟是“捉龙号”的这档怪事发生以来,他头回在夜里有切真的、安心的睡意。但梦会周公前,陈竟犹觉他爷相好的手紧紧牵着他,好似是他要去远游,若不牵着,他便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朦胧之间,陈竟朦胧地说:“宝贝……改日你同我说说……咱俩以前的事好么?”
他睡得熟了,于是也不记得他爷相好是说好,还是说不好,还是仍然静静地凝视他。天之将明,陈竟提早醒来了,转头一看,他爷相好仍在他旁侧,手也依旧牵着他,竟这样过了一夜,只不过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可陈竟稍稍起身,看了一阵,也没有看见他爷相好一动。
陈竟照旧取出莱妮的小木瓶一嗅,一个喷嚏,再睁眼时,果然也照旧已回到“进化号”上来了。
但这回陈竟竟没有往日的狂喜、如释重负,约是确定了他爷相好对他爷的真情,只要他这好孙子欺借这真情,他爷相好一定不会对他不利,甚至……也许他藏掩不住,叫他爷相好发现他不是他爷,而是他爷与真正妻子的后人,凭这真情,他爷相好也不会杀他。
爱情是这样奇怪的东西,叫利刀也变作柔意,叫人作出这样大的改变,这样大的决心。若他爷相好不爱他爷,那他这好孙子要见识的,就是能杀他千千万万遍的海怪,可他爷相好爱他爷,所以他这好孙子见识到的,只是一个他爷的爱人。
这是天大的好事,天大的便宜,可陈竟在床头坐了一阵,心里头竟只有一种阴差阳错爱错人、走错路、没结果的哀怜。
他爷爱过谁呢?他爷这一生,怕是谁也没爱过。
“……陈竟?陈竟!”陈竟猛然回过神,才见是刘杰叫他回神。上了“进化号”,刘杰的工作强度更胜996,不过一来还算年轻,二来“进化号”的重大发现打来一针强心剂,才叫他看着算像样些。
刘杰难得笑道:“昨晚又没休息好?”
陈竟连说没有,刘杰面色之中有些微愧疚,迟疑道:“陈竟,前日晨会……我在‘进化号’上也实在没有什么话语权,所以没办法为你说话,并非……并非是我有意装聋作哑。”
终于与他爷相好相见不是度日如年了,可再回“进化号”却成恍如隔世了,陈竟一时没想起是哪回事,登时暗骂一声,心道他这脑袋是单线程的吗?难不成是随他爷?不过面儿上不露色,哈哈笑着同刘杰说都是兄弟,也是差不多的处境,哪有不懂体谅,还专门内斗的道理?
相处半拉月,说实话,撇开有的没的不谈,单说为人,他觉得刘杰是真不错,不过就是较真儿,算不上毛病,应该是干这行的通病了。
见陈竟真没放心里,刘杰才放松一些,不经意卸下些心防,在晨间洗漱闲隙,忧虑重重地与陈竟说他和部分“进化号”信奉眼见为实的研究人员不一样,从来没怀疑过人鱼存不存在……人鱼是一定存在的,但眼见为实却未必是件好事,自古以来,去捕捉人鱼的船只有很多,亲眼见过人鱼的也有很多,但却从未留下过什么可靠的资料,这其中已经传达出了某种极度危险的信号。
陈竟深以为然,与刘杰可以说不谋而合,但他没有推理证据,也没有论断过程,只觉得人鱼这玩意……邪性。
尽管他爷甚至骗来一条雄性人鱼给他做名不正、言不顺的姨太太,陈竟仍然保留这个观点,甚至还可以佐证这个观点……人鱼都他妈能长出人腿上岸了,多吓人哪!不过他“噩梦”里头见到的他爷姨太太以及这些乌糟事是真是假,也应当持保留意见。
陈竟正在追忆,但不曾想刘杰突然叹一口气道:“其实……我祖上的叔祖、伯祖也曾经在上世纪初出海找过人鱼,那时……是公办公聘,叫他们和一个连队长官一起下南洋找人鱼,我伯祖是做船长,我叔祖是大副……”
陈竟本是半搭儿地听,冷不丁听见“下南洋找人鱼”,一个激灵站起来道:“你说什么?!”
刘杰叫他好吓一跳,愣住半天,才惊讶道:“你是也知道这件事吗?是……你祖上也有人参与了吗?”
陈竟心道可不光是我祖上,我都亲自去过,还同你伯祖、叔祖说过话了,你叔祖我有印象,海上刮大风吓得跪在驾驶舱里掷圣杯那个是他不?陈竟强捺住脸色不改,勉强笑道:“是啊!这么巧?那船是不是……叫‘捉龙号’?”
刘杰惊异道:“是呀!真有这样巧?你祖公也是‘捉龙号’上的海员么?”
陈竟勉强道:“不是,我祖宗……船上当兵的。”
刘杰道:“看来真有这么巧……”可口头说着“巧”字,刘杰眉目间却是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我老家的宗族从祖上就是出海打渔的……上世纪初的‘捉龙号’,我记得家里大人是说宗族里招走了十几个堂叔伯堂兄弟做海员。”
刘杰这头说着,陈竟那头却冷不丁想起周兄虎子那双眼熟的、很有广府特色的深摺双眼皮……无他,因为他终于记起像谁了,像与他有几面之缘的周子强。
刘杰现出忧色,“但这次出海……是失败的、不顺利的,我叔公、伯公他们不但没有找到人鱼带回来,还因为意外事件死在了南洋……与他们同行的同宗族弟兄们死了大半,活着回来的却一问三不知……既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人鱼,也不知道叔公、伯公他们死了,再过段时间,连他们下南洋找人鱼的这件事都记不清了。”
陈竟一愣,“捉龙号”后续的事,他却是不知道。
刘杰道:“所以我才说人鱼这个物种……你不能用常规的生物观点去论断它,它……可能超乎想象的危险。”刘杰眉头紧锁,看向陈竟,“对了,你……你的祖公有没有从‘捉龙号’平安回来?”
陈竟:我爷是平安回来了,但我这好孙子就未必了,等下个月我再回复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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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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