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魏时崇身着一袭黑袍,如夜之鬼魅般,他手中紧握着一壶酒,借着月色,足尖轻点皇宫城墙的琉璃瓦,衣袂随风猎猎作响。
此刻,这皇宫禁地仿若成了他一人的天地。
仰头灌下一口酒,辛辣的酒液在喉间散开。
远处,宫室的灯火摇曳。
忽然,一阵悠扬的琴音自宫内的一处阁楼飘来,如泣如诉。
魏时崇身形一顿,目光顺着琴音的方向寻去,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提气向着那琴音之处飞身而去。
沁芳宫啊……
那个小公主的住处。
魏时崇悄无声息地从房檐滑落,几个起落便隐没在一丛繁茂的花草之后。
他微微探出头,目光紧紧锁住亭中抚琴的女子。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这女子。
他在心里笑了一声——正是画里美的似天仙的人物蔡氏泱泱。
远见她十指纤纤在琴弦上舞动,琴音袅袅似潺潺溪流,又似夜风吹过竹林的沙沙细语。
魏时崇只觉心跳漏了一拍,平日里的潇洒肆意此刻全化作了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如梦似幻的画面。
他就这般静静地躲着,听着琴音。
这是他从这琴中,也约莫听出了,她的悲伤。只是因何所伤却无从知晓,他眯了眯眼,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痛快。
“这辰国的酒……后劲怎么烈起来了。”
喃喃。
……
华灯初上,皇宫内一片金碧辉煌。
宫殿的一处雕梁画栋皆精雕细琢,尽显皇家威严与气派。
御书房内,气氛却凝重得似能滴出水来。
蔡壑面色阴沉。
下方,数位大臣战战兢兢地站着,他们心中虽各有盘算,但表面上皆齐声奏道:“陛下,和亲之举,于辰国于我国,皆为良策。魏时崇既已承诺撤兵并结友好,长公主蔡泱和亲,可保边境安宁,此乃社稷之福啊。”
大臣们心里暗自思忖,边境战火纷飞,若能以公主一人换取太平,又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现在柔伊已派了侍臣过来,还带来了多箱珍宝,此举意图不言而知啊。既然柔伊已主动来求娶长公主,那岂不是一桩美事?
只是这话,谁也不敢直白说出。
此时,柔伊使者昂首挺胸步入御书房。
他单膝跪地道:“陛下,我柔伊有一言相告,若长公主蔡泱殿下和亲于柔伊,那么我军即刻撤兵,辰国与贵国自此结为友邦,共图繁荣,望陛下三思。”
话罢,使者直直看向蔡壑。
蔡壑怒目圆睁,拍案而起。
望向使者,咬牙切齿道:“回去告诉魏时崇,朕绝不答应!朕定有其他法子护我朝安宁,休要再提和亲之事!”
言罢,长袖一挥,转身背对着众人,那背影在烛光下显得孤独而又决绝。
国师的目光凝着帝王远去的身影,眯了眯眼。
……
福鸰酒楼。
“为何总是在这面见您?”
谌梵昇轻笑一声,微掀着袍子上楼来,道。
魏时崇趴在窗子前望着人来人去的街道,闻声勾了勾唇:“昨夜我潜进辰国宫内,见了她。”
“哦?”谌梵昇自顾坐下倒了杯茶水。
“真是美,抚琴的一双手也好看,白葱似的,本王甚是喜欢她。”
谌梵昇笑:“想必你也知道,他是不会把她嫁给你的。”
“那又如何。”他不在乎,他有的是办法,哪怕是强娶他也要她。
谌梵昇抿了口茶水,摇了摇头“非君子之为。”
“本王又不用研习这辰朝的东西,无拘无束,我乐意便罢。”丢了个豌豆进了嘴里,嘎嘣的嚼着。
“这辰朝女子大多都喜欢君子,君子如兰,与君子之交如入芝兰之室啊……”男人轻笑。
你既是非要娶她,可她不愿同你在一处,以后的日子也定是如油煎一般难过。
魏时崇没了话,两人就这般静默下来。
……
又是一日。
晨曦的初露在花瓣上滚动,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蔡泱莲步轻移,踩着露水走向蔡壑的御书房,每一步都似有千钧重。
书房内,男人正对着一堆奏折愁眉不展,见蔡泱进来,微微诧异。
蔡泱径直走到蔡壑面前,缓缓下跪,裙裾在地上铺散开来,宛如一朵盛开的墨莲。
“皇兄,阿泱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蔡泱的声音微微颤抖,却透着一股坚定。
男人一愣,当即蹙眉。
他欲搀扶她。
蔡泱却执拗地跪着,抬头望向蔡壑,目光诚挚:“皇兄,魏时崇提出的和亲之事,阿泱愿往柔伊。”
蔡壑闭了闭眼。
蔡泱凄然一笑:“皇兄,如今边境局势紧张,若因阿泱一人,能换得两国太平,又何乐而不为?这是为国为民之举,阿泱心甘情愿。”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憧憬,“皇兄,若这几年的太平能让我辰国在诸国之中傲然屹立,阿泱就算远嫁他乡,受尽苦难,亦无悔。”
蔡壑眉头紧皱,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蔡泱看着蔡壑的背影,继续说道:“皇兄,柔伊虽远,可只要能为辰国带来生机,阿泱不惧。只愿皇兄莫要再犹豫,答应此事吧。”
蔡壑停下脚步,望着跪在地上的蔡泱,长叹一声:“你可知这一去,便要远离故土,孤身面对未知的命运?朕身为皇帝,却要牺牲自己的妹妹,朕……”
蔡泱轻轻摇头:“皇兄不必自责,阿泱明白自己的使命。”
闻言他心头一颤。
使命吗?
随即苦笑一声……
蔡泱缓缓起身来到兄长面前:“我是皇兄的至亲,阿泱深知……这一切并不是皇兄一人之过,新皇登基伊始,许多窟窿并不是一下就能填完的,取舍之间,总要有所牺牲,”她顿了顿,轻笑一声道:“柔伊此番能主动前来求娶,想来也并不是趁火打劫我辰朝国土钱财,或许是想与我朝结好呢?”
男人蹙眉,他也不知为何,柔伊使臣会忽然前来求娶。
蔡壑忽地紧紧抓住她搭在他肩头的手,失声痛哭起来。
蔡泱咬唇,俯下身去,此刻只有兄妹二人紧紧相依……
窗外,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为蔡泱的命运叹息。
半晌过去。
蔡壑望着蔡泱坚定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久久无言。
……
气氛凝重得仿若实质,雕花的窗棂透进几缕黯淡光线,蔡泱的身姿柔弱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毅。
或许,他还未像她一般能放得下。
蔡壑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蔡泱再次轻声开口,声音虽轻却似重锤敲击在蔡壑的心间:“阿泱知晓皇兄的顾虑与不舍。可若错过此次和亲良机,一旦战火纷飞,受苦的是无数无辜百姓。眼下辰国急需休养生息。阿泱享受百姓供奉,不忍心看到战火四起。”
他凝视着蔡泱,仿佛在重新审视自己这个一直呵护在掌心的妹妹。
蔡泱继续说道:“皇兄心怀壮志,待国力强盛,何惧外敌?而这一切的开端,或许就在阿泱踏上和亲之路的那一刻。”
蔡壑缓缓松开拳头,抬起手,似想触摸蔡泱的脸庞,却又在空中停滞。
他的目光越过蔡泱,望向书房墙壁上悬挂的辰国地图,那一片片山川河流,都是他守护的责任。
良久,他的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朕……答应你。”
这三个字一出,蔡壑只觉心中一阵剧痛。
蔡泱却微微松了口气,嘴角泛起一抹苦涩而欣慰的笑容:“皇兄大义之举,辰国之幸。”
他望着她。
……
这个消息,已然进了戚郝景耳中。
殿中,她静静伫立,蔡壑已然同意和亲之事,她的目光缓缓落于身旁那盆娇艳盛开的牡丹之上。
花瓣层层叠叠,似在无声诉说着宫廷的荣华与无奈。
戚郝景轻轻闭了闭眼,双手缓缓合十。
这一愿是她为那个年纪尚轻的小公主求的,愿她今生来世都万事皆宜……
心中长久以来悬着的那块巨石终是落了地。
她也深知这一决定背后的艰难与牺牲,却也只能默默祈愿一切顺遂。
在这深宫中,她的命运与早已和皇室紧紧相连,此刻,只盼着和亲之路能如预期般为辰国带来生机。
从此她将满心的复杂情绪深埋心底,以皇后之尊,撑起这宫廷内苑的一片宁静表象,和她心中所念之人共同伫立观望。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爱妹安邑长公主蔡泱,柔嘉淑慎,性秉纯良,今应和亲之大义,远嫁柔伊,此诚为两国交好、天下安宁之壮举,愿公主此去,以和为贵,展辰国风范,促邦国睦邻,功垂青史,福泽万民。钦此!”
蔡泱和身后的满宫婢女内侍跪拜叩首。
她不徐不慢道:“臣妹接旨,谢陛下恩典。”
抬手,接下了未来的半生,和她……仓促的姻亲。
“殿下,嫁妆的单子,内务府的人一日后便会统筹出来,您先歇着,老奴告退。”
宣旨的内侍躬身。
她应声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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