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登基十年,大权在握,是个极其强势的帝王,一怒之下,所有人噤若寒蝉。
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谢久:“......”
严格来说,谢久并不算人,他对皇帝没有敬畏感,是以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做修士的时候,这种冷不丁的恫吓没两天就会遇到,听在耳朵里,是开打的信号,打得过弄死对方,打不过就琢磨能不能捅一剑再跑。
总之,很冷静。
这种冷静在大殿上格外显眼。
乾元帝:“怎么,被朕说着了?”
礼仪上来讲,不得允许,天子容颜不能随意窥探。
谢久没有犯这种错误,没抬头,寻常回话一般:“回陛下,没有人给臣通风报信,臣想当龙鳞卫,这是实话。不怕陛下,是因为父亲时常提及陛下对臣子十分宽宥,臣听得多,便不怕。”
被儿子提溜出来说了一嘴的武威侯,想抹汗。
胆子真大。
比他当年虎了吧唧的时候还大,好在话没说错,当今陛下对皇子、宗室十分严苛,但对臣属的确宽宥。
乾元帝觉得有趣,很久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了。
平常的,不谨小慎微,甚至于带着几分亲近。
刚登基的时候,他享受所有人朝拜,所有人战战兢兢的样子,时间久了,又怀念还是皇子时,身边起码有几个随意言语的知心好友。
新鲜,心情也好了。
语气和气起来:“抬起头来,看着朕。”
谢久依言抬头,看着乾元帝,四目相对,露出个笑容。
这笑也有讲究。
他将对方看做武威侯,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至少在这一刻,他看着的不是皇帝,是一个可亲近的长辈。
比起真正大权在握的这位帝王,不论是燕尘翎还是燕尘岐,都差远了,谢久想,既然已有登天梯,还费心培养一个干什么。
啧,这样,感觉不像个好人。
算了,好人又不能当饭吃,还会让全家人陪葬。
死道友不死贫道么。
乾元帝见少年一个笑,也不禁笑了,指着武威侯:“你这老东西,养的好儿子,长的好,武艺好,还讨喜。”
心底里真稀罕谢久了。
他是个勤政的皇帝,和人闲聊的时候极少,能有这种殊荣的也就武威侯这种级别的亲近臣子。
又问谢久:“为什么想进龙鳞卫?”
谢久:“进龙鳞卫能外放做武将,臣想当将军,想去阳和城,那里的人......很苦......”
阳和城是最靠近北戎的一个大城,也是和北戎交战时,绝对的大后方,当年武威侯曾在阳和城驻守五年,斩杀北戎人无数。
小“谢久”当时作为家眷跟随。
某种程度上来说,北戎人最恨的大燕人并不是皇室,而是谢家人。
谢久想站在高位,不想等太久,军功是最快的方式。
有了军队,做什么都容易。
龙鳞卫的人说是卫士,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武将预备役,被派遣到外面带兵打仗的很多。
如文官的翰林院。
不过这些想法够抄十八回家,当然是藏的严严实实。
乾元帝感叹:“阿泉,你养的好儿子。”
武威侯浑身一阵,热泪盈眶寄,情真意切的喊了一声:“陛下......”
阿泉是乾元帝少年时对他的称呼。
当年他去往阳和城,才封王不久的乾元帝在城门外送他:“阿泉,本王等你凯旋归来。”
君臣两人回忆旧事,怅惘又温情,一路走来,他们是胜利者,但也失去了很多个“阿泉”。
很多事,物是人非。
徒留回忆在心头沉寂,在某一刻翻涌起来,才能细细咂摸片刻。
乾元帝当下就要允了眼前少年所请。
礼部尚书陈尚一看,这还了得,忙道:“陛下三思。”
乾元帝:“陈大学士有话说?”
陈尚已经想好了措辞,虽然谢久的心是好的,但龙鳞卫是天子亲卫,虽最后一层屏障,不能如此草率。
而且谢久才升到羽林卫内卫,再进阶,恐怕力有不逮。
再有,此等破格擢升,若其他人有样学样,对官员升迁也是不好的例子,人人都想走捷径,长此以往人心浮躁,于国不利。
这时候就显出乾元帝对大臣们的优厚待遇,只要言之有物,他绝不会因为违拗了自己的心意就迁怒谁。
是以陈尚在这满堂欢欣中还敢逆流而上。
乾元帝一听之下,也觉得自己有些草率了,只是实在爱惜谢久这份志气,想了想道:“真金不怕火炼,朕还真要试一试你这猴崽子的本事再说。”
又看随身护卫的章白:“章白,你去考教考教。”
章白颔首应是。
他是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中年人,容貌也只算端正,连脾气都温吞,看上去是个老好人。
不过朝野上下,没人会轻视他。
堂堂龙鳞卫指挥使,大内第一高手,只听乾元帝一人调遣,谁敢小觑。
殿内施展不开,一行人到了外面。
陈尚问乾元帝,怎么评判谢久是否有资格,反正谢久肯定不是章白的对手。
乾元帝看章白。
章白:“龙鳞卫各个能在臣手中走十五招。”这是底线。
乾元帝:“谢久破格测试,不能等同一般......三十招,如何?”
陈尚率先应道:“陛下英明。”
他家隔壁王将军家的公子,长谢久七岁,就在龙鳞卫任职,那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他听家里的孩子说起过,那位王公子入龙鳞卫两年,堪堪在章白手下走二十招,谢久虽名气大一些,但年纪尚幼,武艺约莫和王公子差不多
三十招......
还是老实回羽林卫呆着吧。
武威侯估摸谢久的实力,觉得三十招没问题,见陈尚神色自若的看过来,便也神色自若的瞥回去。
老匹夫!
陛下都说了真金不怕火炼,你蹦跶个什么劲。
章白看着对面唇红齿白嫩葱一样的少年,觉得一会儿得留个手,不是徇私放水,而是别给人打坏了。
陛下难得有个喜欢的小辈,进不进得去龙鳞卫靠实力,其他的,不能闹的太难看。
嫩葱一样的谢久,让如意珠将自己的实力禁锢住了一半。
肯定不能让章白输,不然就是折了乾元帝的脸面,也得罪了章宇这个天子近臣,但自己要输也不能输太次,不鹤立鸡群,能让皇帝记住?
二分之一的力,差不多章白七成的实力,够用了。
以前的“谢久”本就是武学奇才,大概有章宇的四成,谢久重生,神魂强大,提升这具身体的武力值只是寻常。
各怀心思,比武开始,
章白一开始面色平淡,和谢久交手几招后诧异的“咦”了一声,神色肃然,显见投入了更多的精力。
之后便是惊骇,最后是庆幸。
庆幸此子尚未长成,不至于让他颜面扫地。
两刻钟后,比武结束,
谢久:“章统领好厉害,谢久学艺不精,献丑了。”还挺不好意思的看乾元帝:“陛下,我好像给您丢脸了......以前打架从没输过......”
乾元帝儿女加起来二十余人,为君为父,向来君在前,父在后,倒不曾有这种被小一辈依仗的感觉,摇头失笑:“无妨。”
武威侯:“......”
这兔崽子,又嘚瑟了,逼的章白用了十成力,和旁人比已经一骑绝尘了好吗?
心下其实很得意。
这是他的儿子!
陈尚不懂武艺,但看时长也估摸出来了,谢家这根苗粗壮的过分,心中更是沉了又沉,武威侯府后继有人啊。
乾元帝武艺一般,但也瞧得出谢久厉害,问章白:“如何?”
章白汗颜:“陛下,倒退十年,我恐怕不是谢世子的对手。”
这话分量重,众人便是一默。
十年前章白二十五岁,陪伴在乾元帝身边,已经有大内第一人的称号,而今天的谢久,才十五岁吧?
十年后的谢久,又该多恐怖。
乾元帝大喜,当即允了谢久所请,入龙鳞卫,又赐其御前行走之权,意思是当值的时候要伴驾。
宰相门前七品官。
御前行走,常睹天子面容,是诸多皇子都没有的福分。
这一番折腾,时近午时,
乾元帝一摆手:“你们也累了,都散了吧,谢久今日回去休息,明日好生进宫当差。”
如此点名,还嘱托,真似对待子侄。
谢久自谢恩不提。
出得门,陈尚瞥一眼这对父子:“武威侯好福气。”
武威侯谢正泉随意一拱手,笑眯眯:“承蒙大学士考校,也叫我儿更名正言顺。”
谢久在旁礼貌又矜持:“多谢大学士考校。”
陈尚:“......”
回到家,武威侯捋插在大缸里的鸡毛掸子,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像抚摸心爱的宝物。
谢久看的心惊肉跳,往旁边挪了好几步,预备着随时跑路,没想到武威侯又不摸了,喃喃道:“老伙计,以后用不着你了。”
谢久:“父亲......”
武威侯背着手进屋,从未有过的悠闲自在:“无咎啊,你大了,午饭的时候陪你爹我喝两杯。”
应付陛下都能游刃有余,武艺还偷摸练到这种地步,新的顶梁柱长成,家门大幸啊。
开怀。
太开怀了!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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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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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炮灰世子要称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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