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上楼的时候凌亦心中就有隐隐的不安,电梯事故发生时,楚融一个人在逼仄狭小的黑暗空间中待了许久。凌亦想,那会不会给他带来不好的记忆。
现在看来,楚融确实受到了影响,刚才他说话时,凌亦就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恍惚与颤抖。
凌亦直接把人揽进怀里,温声安抚:“没事了,我在这,不用怕。”
楚融一动不动地任凌亦抱着,凌亦轻柔地在他背上来回抚摸,极尽耐心地抚慰着怀里不安的人。过了一会儿,凌亦感觉到楚融慢慢抬起手,揪住自己的衣服,揪得很紧,生怕他会突然放手。
直到怀中的身体不再颤抖,凌亦轻声问:“好点了吗?”
楚融在他怀里点头。
情绪平复下来,楚融讪讪地说:“对不起,我把杯子摔碎了,刚刚突然就黑了,我吓了一跳,我……我这就收拾。”
凌亦把想要脱身去收拾的楚融抱得更紧一点,声音低沉:“我来就好。”
楚融还想说什么,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来到房外敲了门:“少爷,融融。”
是平叔的声音。
有人来了,楚融推了推凌亦,示意他把自己放开,于是凌亦把他松开,楚融立刻往旁边让了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凌亦看他一眼,见他只是垂着头,没什么异样,便把注意力放到门外:“进来吧。”
平叔打着手电筒进来了,看清里面的情况,也是惊讶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杯子摔了。”凌亦不欲多言,“怎么停电了?”
于是平叔把话题回到正事上,汇报:“雪下得太大,把电线压断了,已经联系人去抢修了。另外,安排了人去启动备用电源,应该很快就来电。”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滋滋几声,房间里的灯泡明明灭灭了几下,最终恢复了一室光明。
不过平叔并没有因此放心,又说:“应该是备用电源启动了,但是备用电源许久没用,性能可能不稳定,也许还会再停几次电。”
跟平叔说话的时候,凌亦也在注意楚融的反应,刚刚来电的时候,楚融明显是松了口气的表现,紧接着又听到可能又要停电,表情就僵住了。
“行,我知道了。”凌亦说。
平叔看着地上的碎片和积水,说:“这里我一会儿让人来收拾——哎呀,融融,快回床上去!你就穿一件睡衣,待会儿该冻着了!”
刚才的停电让大宅里的供暖设备也停止运作,寒冬腊月里,即使只有这么一会儿供暖没跟上,房间里的温度就骤然下降。
楚融想解释:“我还好,刚刚洗过澡,还不——”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到了他的身上,凌亦对他说:“去床上躺着。”
这还是凌亦第一次以这种口吻对他说话,带上了常年处于上位者发号施令时的不容置喙,楚融愣了一下,然后乖乖走到床边,上床躺好。
凌亦见他如此配合,满意了,转而对平叔说:“平叔,你先回去休息吧,很晚了,太晚休息对身体不好,也不用叫人来收拾,这里我来就好。”
他还没从刚才的气势里转换过来,对平叔说话虽然是关心,但也是命令式的,平叔不好违抗,便点点头,但在出门前,他又想了想,说:“我把手电筒留给你们,免得待会儿再停电抓瞎。”
“好。”凌亦接过手电筒。
等平叔出去,凌亦把手电筒放到桌上,拿过装杯具的托盘,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他把碎片都捡起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明显的残渣,于是起身去了浴室。
浴室里很暖和,水雾甚至都还没散去,应该是洗了很久的澡才会这样。
凌亦找出干净毛巾,到外面把地上的积水擦干净,他多擦了几遍,确保地上不再有没发现的细小残渣。
做完这些,凌亦端着装了这些杂物的托盘站起来,一起身,就跟从床上探着个脑袋看过来的楚融对上了视线。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楚融倒也没有感到窘迫,他很自然地把这种行为当做是为了道谢:“谢谢哥哥帮我收拾。”
“嗯。”凌亦随手把托盘放到桌上,语气已经恢复了温和,“快睡吧。”
楚融躺回去,闭上眼睛。
他在心里默数着,猜测凌亦什么时候会离开,数到三的时候,脚步声响起,却不是往门口走的渐行渐远,而是越来越近。
楚融闻到了龙涎香的气味,分明和他房间里的熏香是一样的味道,但楚融就是觉得凌亦身上的这种味道更好分辨,也更好闻。
接着,他听到衣料摩挲的声音,楚融想起来,刚才他把凌亦的外套放在床头了。
应该拿了外套就会走了吧。
楚融继续默数。
但摩挲声停了,脚步声还是没响起,脸上似有目光在审视,楚融藏在被子里的手暗暗握紧,然后,他听到一声轻笑。
男人的笑声低沉,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莫名带了点撩人的意味,明明从有一点距离的地方传来,却因为四周太安静,只能往唯一的听众耳朵里钻。
楚融觉得耳朵有点痒。
“融融。”男人低沉的嗓音再次钻入耳中,笑意还在,“在装睡?”
楚融睁开眼睛,无辜地望着居高临下俯视他的男人。
他的语气也带着无辜:“我在酝酿睡意。”
男人再次轻笑,不置可否。
楚融便转了话题,催促他:“很晚了,哥哥也去睡吧。”
但凌亦却说:“我陪着你。”
楚融眨了眨眼睛,似是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凌亦说:“等你睡着我再走。”
“可是——”
他的可是没有说完,凌亦再次用那种不容置喙的口吻说:“听话,融融。”
楚融就听话了,不再说了。
“闭上眼睛睡觉。”凌亦又说。
楚融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控制的机器人,凌亦一个口令,他就一个动作,乖乖地任对方摆布,但他并不抵触。
可楚融才刚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来。
“怎么了?”凌亦问,“是想喝水吗?”
楚融摇头:“不是。”
凌亦等他继续说。
“哥哥就要这样一直看着我吗?”楚融问。
不等凌亦回答,楚融又说:“这样有点傻。”
凌亦哑然。
楚融看着他无言以对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把被子拉开一些:“不然哥哥和我一起睡吧。”
这一声温软的邀请让凌亦的呼吸都放缓了,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我说,”楚融的口齿清晰,“哥哥要和我一起睡吗?”
“和你……一起?”凌亦的话说得很慢,眼睛里有什么很深的东西在流动。
楚融恍若不觉,兀自点头:“哥哥站在那里压迫感太强了,我会睡不着的。”
凌亦的声音低沉:“我躺在你身边,你就睡得着吗?”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楚融了,但他想了想,给出回答:“应该可以吧,以前不是也一起睡过吗,那个时候我睡得很好,现在应该也没什么区别。”
不,有区别。
凌亦在心中这么说,理智告诉他不该答应,但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却拉扯着让他同意。
他不知道楚融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种话的,可能只是单纯不想被盯着睡觉,也可能是想重温过去同床的经历,更有可能是看出了他那些隐藏在冠冕堂皇之下见不得人的心思,才这样故意撩拨他。
或者说,想要折磨他。
可偏偏楚融还是仰着那张无辜的脸孔问他:“哥哥不愿意吗?”
语气是失落的。
轻轻叹了声,楚融说:“那就算了。”
“好。”凌亦一同出声,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嗓音低哑,“我陪你一起睡。”
楚融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
凌亦勉强移开眼,说:“我先去洗个澡,你,一个人可以吗?”
楚融点头:“可以!”
凌亦不放心,他走到桌边把手电筒拿过来放在床头,说:“如果一会儿又停电了,你就用这个,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楚融乖乖答应。
凌亦又叮嘱了几句,回房间拿了衣服后又折返回来,就在楚融的房间里,万一出状况他也好及时赶到。
这个澡,凌亦洗得不算慢,但也绝对说不上快。
洗完澡只把头发吹了个半干,凌亦便不耐烦地放下吹风机,从浴室里出来。
房间里很安静,侧耳倾听,有很轻微的呼吸声,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刚才离开时,只留了一盏床头的小夜灯,温暖柔和的光线把床上的一切照得如梦似幻。
即使一墙之隔的水声哗哗,楚融还是睡着了。走之前替他掖好的被子滑到胸口,身上的睡衣本就大了一码,领口的扣子被蹭开,若隐若现出一片惹眼的白。
楚融发出一声呓语,听不清,只觉得软得莫名叫人牙痒。
凌亦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有些口干。
他开始后悔答应这个折磨人的邀请,他甚至想掉头就走,反正楚融已经睡着了,有没有人陪着都无所谓。
凌亦伸出手,准备帮楚融把被子盖好再走,但他的手才刚伸过去,楚融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哥哥?”
半梦半醒的楚融说话带着含糊,像嘴里含了糖,又软又甜。
凌亦伸出的手就这么忘了收回来。
楚融抓住那只手,试图把他往自己这边拉:“哥哥,来……”
抓着自己的手其实没什么力气,只要轻轻一挣就能挣开,但凌亦没有这么做。
他舍不得。
凌亦缓缓吐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这只是怕半夜停电楚融会害怕,才不得已而为之,不会有下次。
“哥哥?”迟迟等不到男人的下一步动作,原本眼睛已经闭上的楚融努力睁开眼睛,“不睡吗?”
“睡。”
凌亦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声,俯身把被子小心掀开,躺了上去。
有人要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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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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