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叶又问了一些状况。
当时,仪霞她们被二启所伤,在院子一隅,就在外头。蓝叶带人走了过去,地上打斗痕迹突兀,猩红色晕染半条石子路,血沿路上缝隙往外流动,几乎成了一条小溪。能看出仪霞与二启短兵相接时,是奔着你死我活去的。
浓烈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迟迟不散开,仿佛凝结成实体,将这片地方都笼罩上了一层瘆人的红纱。
身边有一棵树也惨遭池鱼之殃,熬过了前几日的暴雨,又毁于一旦。看起来,该是有人横飞出去,撞裂了树干。蓝叶与较矮的树梢擦肩而过,稍稍侧身绕开,以免沾得满肩是血。
眼前一切,看得人心里翻涌不宁。
她低头注视地上的依稀可见的人形血印子。
身旁有人观其脸色,随即答道:“当时,便发现仪霞躺在这儿,二启的人不知所踪。陶芝晕倒在更远些的地方,该是仪霞后来为了护她,边打边走,故意将二启拖远。”
“二启平时表现如何?”
“平平无奇。能力不显眼,也不至于落后倒数。他不爱讲话,旁人吩咐什么,他就去做什么,也不会探究多问,与他相处最多的该是陶芝了。”答话的城卫回思一番,愤慨道,“往常从未看出他是这般心狠手辣之辈,残暴到令人齿寒。”
难以置信,一个人身上能流如此多的血,竟然还活着。
其中,必然有一部分血是二启的。
点点滴滴,有一道歪扭的长痕迹正朝院外而去。
“朝着这个方向,我们已派人去搜查了。”有人说道,“可惜血迹在半路就消失了,该是用了什么止血的上好金疮药。”
蓝叶颔首,又问:“逐鸣鼠呢?已经放出来嗅闻侦察吗?”
对面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上前半步,低头道:“蓝叶大人,您之前在外搜山,对这些事不知情——二启和陶芝这些天正是负责看管喂养逐鸣鼠与行车兽的。在我们一知此事时,就去后面看过,二启将厩内的都杀净了,没一只活命的。”
蓝叶默然了一下,揉了揉眉心,旋即命令道:“记好数目,及时烧了尸体,以免往后出现疫病。”
“是。”
不多时,外头把递消息给仪霞的城卫押了过来。那二人双手被反剪于身后,神情忐忑,显然已知晓发生了何事,遭人推了一把,走到蓝叶跟前,垂下头,不敢直视她。
有人见蓝叶没有开口意思,便替她问话,高声厉喝:“说!你们为何疏忽职守,没亲自去通知陶芝和二启?”
“当时路上遇见仪霞,将蓝叶大人召集几人的事告诉了她。她说去帮我们带话,与陶芝等人一同前往,让我们回去复命便好。”率先回话的人,名叫从谦,他抬头看了一眼蓝叶,又看向立在身旁的阿凯,下定决心,“是阿凯应下的,我是觉得有点不妥。”
阿凯动动嘴唇,一言不发。
“我记得你。”蓝叶道,“昨夜,你问旁人话,你插嘴说仪霞断然不会是凶手,她热心肠,又资深望重,似乎曾教导了你一年半载,对不对?所以,她说什么,你无视我的军令,先去听她所言。”
“我虽是一时大意……”阿凯强迫自己不要去注意不远处的遍地鲜血,涕泪涌了出来,“我当时并不是有意无视军令,只是觉得传句话的事,她一人足矣。我已铸下大错,后悔无及,蓝叶大人,您罚我吧。”
若仪霞命丧黄泉,就算赔上他的命,能使人再活过来吗?
蓝叶眉头紧锁。
她听闻此事后,脑中的第一反应,已变成了,此人或与二启、同颐沆瀣一气,相互勾结,故意为之。
她记得,阿凯比她更早入衙,得曾经的师傅仪霞说能放心交予她,便径直听从了。
这让她不由得怀疑,是因为自己资历尚浅,所办大案不多,震慑威严匮乏,故而压不住人吗?假设珪源亲口下命令,阿凯是否会郑重其事,亲历亲为呢?
“全押下去。”蓝叶没再看他们,“兹事体大,还需再审问。查明后,等候大城尉发落。”
她话音刚落,院外又急急忙忙赶来一人。在场众人本以为是找到了二启,目光聚集过去,而来者面色近乎凄惨,不停喘息:“蓝叶大人,又出事了。城里说,有了乱灵症!”
坏事总是接踵而至。
许巧星听见外头嘈杂声不断,倏忽一下,屋顶瓦片上也出现一连串的脚步声,震得堂屋内的人不约而同地仰头。
房顶上怎么有人?
许巧星心下骇异,双眼望向瑜桐,可瑜桐似乎并不意外,柔声宽慰道:“无妨,自己人。”
“或许朝这边来了,记得看好,不许放人过来。”
“全都给我搜仔细点,但凡能躲人的地方,衣柜房梁地窖,哪一处也不准漏。”
“当心,那奸贼下手无情的。”
动静变大了些,越墙而来,依稀可听话中内容。
许巧星本以为是那些人是听闻城中乱灵症一事而议论纷纷,看来另有隐情。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往外一看,竟发现每隔十几步就守着一城卫,或站,或蹲,将这座院落围得密不透风。
郝乐宁也走了过来,在她身后喃喃道:“怎么了吗?”
瑜桐不愿把那件事向这些外人说得过于详细,会让她在面对许巧星等人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失责羞愧感。她隐藏起窘态,言简意赅地说:“在抓细作呢,昨夜有人来害过月薇,我们怕他贼心不死,又来图谋性命。”加了一句安抚,“全是来保护你们的,不必再担心。”
许巧星敏锐地察觉出来:“你们知道是谁了?”
一定是此事枝节横生,才会在节骨眼上,叫多名城卫守在月薇与其余人的左右。
“是。”瑜桐叹了一口气,终是说了。
“是谁?”
隔壁屋,月薇根本睡不安稳,刚从噩梦中惊醒,推开虚掩的门,闻言,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让你们知晓细作是谁也好,还能早点做提防。若是撞见了,赶紧高声求援吧。”瑜桐注意到月薇,顿了顿,被听见了也只好接着往下说,“或昨日有人见过,叫二启的。”
许巧星回想,拿手比划了一下:“灰衣,高高瘦瘦的,蓄了胡须,沉默寡言。我记得,他只是附和身边另一个人,很快就走了。”
瑜桐干脆一口气全说了,点头道:“他忽然动手伤了两位城卫,仪霞和陶芝,也是打过照面的。可惜被他逃了。这地方不算大,先前更是用法术进行了封锁,挨家挨户搜过去,迟早会找到的。”
司机问:“这人这般武艺高强吗?伤了两人,还能从中一走了之?”
“不知。”瑜桐说,“他才入衙一年,表现庸碌,并无出奇之处,想来是作了一番伪装的。他猛然出手,伤了陶芝,或是将她作为人质,仪霞瞻前顾后才吃了大亏。按常理而言,他断然不会是仪霞的对手。”
云霞听完,伸手探上月薇额头,又低声对她说:“你若不适,就别听这些了。再回去歇息吧。”
“不。”月薇摇头,“我没事。”
许巧星坐在一旁,目光无意识地飘至月薇身上,想到了什么,全身一震。
她分析道:“可是,昨晚蓝叶询问时,分明是陶芝答的!她说二启与自己一直待在一起。假设她说的是真话,那么二启便不应该是那名歹徒。假设她为了包庇二启而撒谎,她是同犯,二启就不会动手伤她。”
瑜桐面露意外,与许巧星对上目光:“你说得对。此事疑窦丛生,我倒是有说不准的猜测。细作不止一人,抑或是,二启使了些手段骗过陶芝,在那时,又刻意让陶芝上前回话,以此来瞒天过海。无论如何,陶芝若再有话不尽不实,蓝叶大人与师保总能发现的。”
她内心暗叹了声。
“外头有乱灵症,里头有杀人凶手。”云霞苦笑,“我们真是多灾多难啊。”她看向鹤然,“出了那么多事,你这学宫还要去念吗?不如咱们打道回府,不进学了。”
鹤然面色微僵,不知云霞所说真假。云霞似只是感慨,没再多言。
瑜桐身为羽冠城的城卫,换做从前,她定会耐心安抚,替人排忧解难。可现在,天灾**接连不断,雪上加霜,她一时间居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陷入尴尬的沉默。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佳泽冷不丁问道。
“你指的是?”瑜桐说,“出这院子,大抵明日便可。出这片城东北一角,我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算?蓝叶吗?”
“暂且不能确保我们这批人中不会身感乱灵症。此事非同小可,有关我们进城的决策,恐怕需大城尉与大祭酒共同商议。”
佳泽心想,如今又有人受了伤,一受伤,就易出现乱灵症,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要不把我当诱饵吧?”月薇倏地语出惊人,吸引了众人目光,“有人想杀我,我出去转一圈,他们总该按捺不住的。”
“不行。”瑜桐与云霞异口同声。
云霞抓住她手腕,握了握:“你何苦?还嫌自己遭罪得不够多?”
“我明白,他们和侯景是一伙的。我想杀敌报仇。”
瑜桐再次叹息:“我们派遣这么多人护在你身侧,是为了什么?况且,既有人想杀你,迟早会现身的。这件事你不要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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