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陆临风家的门铃响了几声。
通过猫眼往外瞄，看见应衍站在门外，怔愣一瞬赶忙拉开房门。难得见应衍穿休闲装，宽松浅灰卫衣配黑裤，褪去以往的疏离还多了几分慵懒。
“怎么了？”陆临风问。
“现在有空吗？上次说要请你吃饭来着。”
之前应衍仓促辞别去接喝醉酒的奉悉，临走前说下次请他吃饭，没想还真有下次。怪不得他昨天特意问他明天在不在家。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那事，可以啊，我们去哪里吃？”
“来我家？”
“好。”
陆临风顺手拉上门，再转个身的功夫就进了应衍家。应衍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让他换上，说：“没穿过的。”
再次踏入应衍家，发现他基本没怎么翻新，墙壁上仍旧有小孩涂抹的绘画和贴纸，他只是买了些新家具而已。
“你没装修吗？我之前听隔壁的声响还以为你在装修。”
“没怎么折腾，请人检查修了下水电路，然后安装家具。”
陆临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环顾四周，客厅极为空荡，即便该有的家具全都有也挡不住那股空荡气息。像是家居卖场里面的套房，奢侈华丽但没有生活气息，一点私人痕迹都没有。
陆临风其实有些失望，误以为能从这个家里看到他不曾了解的应衍的另外一面，收获却是空空如也。
想起高中时期他第一次去应衍家，从外面远远地看是高调富丽的欧式风别墅，内心赞叹不已，默默想原来应衍家这么有钱，和他交朋友是不是高攀了？可进去后发现他家里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墙壁和地上的瓷砖擦得铮亮几乎都能当镜子，然而当他们的身影显现在周遭无数块瓷砖上时，是极为孤独的场景。
对于应衍来讲，家仅仅是一座房子，除了提供晚上睡觉的栖息之处，别无用处。
陆临风以为像应衍这样的人，或许永远都不会和别人组成家庭，没想他会和陆奉悉结婚。
在邀请陆临风来家里之前，应衍就已经煲了汤，屋里飘荡着浓郁的汤香，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炒菜。
厨房是敞开式的，陆临风站在客厅便能看见应衍围着围裙忙碌的背影，这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应衍。
他走近，肩膀一侧靠在冰箱门上同应衍搭话：“改天我买几盆绿植送给你吧，看你家有点单调。”
“随你。”
卫衣袖口挽到胳膊肘，小手臂上的脉络分明，他目不转睛看着应衍炒菜，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我记得你以前是不会做的。”
也就是随口一说，说完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以他们现在的身份，最好不要提起以前，不然总有点像是念念不忘保有旧情。
好在应衍没什么反应，回答：“工作以后学的。”
他突然停住动作，转头看着临风的脸说：“因为想做饭给奉悉吃。”
陆临风内心蓦然遭到重击，但表面反应平淡，笑笑说：“挺好，你们的感情应该很好。”
应衍没有回答是或不是，低头继续炒菜，仿佛没有在临风脸上看到预期的表情，不再聊这个话题。
陆临风故作潇洒说：“听你表弟说这是你买来结婚的婚房，现在就你在这里住，奉悉没搬过来吗？”
“婚房？”应衍不明所以，“婚房已经定好了，他看中了江边那套。”
原来不是婚房，估计是那位表弟大大咧咧没搞清楚情况就往外说，得知奉悉以后不会住在这边，陆临风倒也安下心。
“一下子买两套房，压力会不会很大？”
“还好，江边那套我们各出一半。”
原来陆成化还出钱帮奉悉买房了，他对此完全不知。
其实细想也能猜到，只是他没去想这件事。听说奉悉一直没找到像样的工作，陆成化给他安排的几份工作都是上几个月班就甩手不干。去年还在朋友圈发各种旅游吃喝玩乐的照片，基本是满世界飞，这钱哪里来不用问也知道。
想起他母亲之前生病住院急需用钱，没办法只能去找陆成化要钱，还未见到人就被拦在门外，于晴下颌昂起，眼里满是讥诮神色，咄咄逼人问他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想要钱。
当时于晴还约了牌友在家打麻将，听到声音皆起身来看，时不时看几眼陆临风，再嘈嘈切切地交谈。
面子和自尊心在那一刻碎成渣。
纵使后来陆成化向他道歉，内心的伤依旧无法治愈，只是学会了不管它。
母亲去世后，陆临风再没用过陆成化的钱，如果不是陆成化单方面坚持不懈联系他，或许他们早就失去联系再也不见。陆成化的家庭观念很重，也舍不得让临风独自在外漂泊，时不时让他回家聚聚，但陆临风是极不情愿的。
他只会在一些重要结点回陆成化的家，每次都像完成任务那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绝不多做逗留。免得又被人当作是乞丐，专门要钱的。
锅里的热油和水混合发出滋滋声响，应衍将洗好的青菜倒进去，一团白雾骤起不停往上翻旋，逐渐消失殆尽。
陆临风突然问：“奉悉知道你在这边买房了吗？”
拿锅铲翻动的手怔住片刻，很快恢复正常，但没回答他。陆临风知道答案是不知道。如果陆奉悉得知应衍在他家隔壁买了房，绝对会让他立刻马上把房子转卖掉。
“你想让他知道吗？”应衍冷不丁问。
陆临风换了个姿势不再斜靠冰箱，笔直站着，笑说：“你们之间的私事，我不干涉。”
“有机会我会跟他说的。”
其实陆临风也不愿意让奉悉得知，主要他想离那家人远远的，但现在的情况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看着应衍翻搅青菜、加调料颠锅，眼神逐渐发散，视线变得模糊。半晌，轻声问：“你和他是怎么在一起的？”
这个问题他在心底憋了许久，也困扰了他许久。好像如果不知道答案，他就无法从沟壑纵横错综复杂的往事里走出来，也就无法治愈心底的旧伤。
应衍对此没什么反应，平淡道：“我追的他。”
“那天在餐厅看见他和朋友一起吃饭，要了他的微信，然后在微信上聊了一段时间就在一起了。”
两句话便概括出他们在一起的整个过程，其中有很多值得考究的地方，比如为什么会要奉悉的微信，在微信聊了多久，怎么追到手的，这些细节部分他全都跳过了。
陆临风几度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问，害怕触及问题的核心。就像陈小帆给他的警告，你也知道他们快要结婚了。
他故作轻松说：“那你们还挺快，谈了不到一年就准备结婚。”
“我还以为你不会和人组建家庭。”
应衍默不作声斜睨他一眼说：“那是以前，人都是会变的。”
陆临风心里一沉，笑了笑。
客厅的电视没有关，不停有说话声传来，倒是缓解了他们无话可说时的尴尬。
三菜一汤，应衍的火候控制得正好，色泽鲜明，味道却很清淡，和他这个人一样寡淡。
刚吃几口，应衍想起什么问：“喝酒吗？”
他站起身，去储藏室拿来酒和酒杯，给陆临风斟上半杯，接着给自己倒上。
陆临风端起酒杯，在指尖转动，看着摇晃起伏的酒水问：“要说点什么庆祝的话吗？”
应衍含笑问：“你想说什么？”
这个问题问倒了陆临风，第一杯酒该庆祝什么？刹那间，脑海里杂乱的念头如同潮水褪去，唯有一个想法死死抓住了他，像八爪鱼的触爪紧紧缠绕。
他看向应衍，嘴角隐约带笑，举起酒杯和他的碰了碰，“庆祝相逢吧。”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难得再见。
两个酒杯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声响，酒面摇晃，此起彼伏，久久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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