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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日,最后一场史时务策考完,宁钰再没有那般虚弱的走出考场。没有漏雨的屋顶,只有沈姑娘强制塞给他的补身体又好吃的干粮。
没有任何干扰,他完美写完了所有题,胸有成竹。
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目光穿过散场的人潮,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今日换了身墨绿色的劲装,黑发高高束起。
宁钰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加速跳动起来。他快步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
“你……是要去押镖了吗?” 他明知故问,只是想多留她一刻。
“嗯,该走了。”沈摘星答。
宁钰喉结滚动,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失落,语速极快地保证:“我会努力读书!会照顾好自己!也绝不会看旁的姑娘一眼!你….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押镖凶险,莫要再……再因为我耽搁事情!”
他差点说出“为我涉险”,但及时止住了。他不能成为她的拖累,绝不能!
沈摘星看着他。少年强撑着挺直的脊背,努力掩藏的失落,还有那絮絮叨叨、恨不得将一颗心剖出来给她看的急切叮嘱……她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塞进宁钰手里。
“拿着,别饿着,别冻着。”
她给的自然。
在她看来,天经地义。既然应允了“在一起”,他便是她的人。她的人,自然归她养。
宁钰拿着钱,眼眶却红了。他想拒绝,想说自己还有钱,可对上她那双仿佛在说“你敢拒绝试试”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低下头,哽咽着说:“知道了。多谢沈姑娘。”
沈摘星不再多言,转身就要走。
宁钰拉住了她:“等我,沈姑娘,等我到京城。”
沈摘星停住脚步,对上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不舍和那只紧攥着她袖口的手。她顿了顿,下一瞬,她忽然倾身向前,张开手臂。
被突然抱住的宁钰瞬间红了脸。
他们…他们还没有定亲!这……这于礼不合!
但沈摘星没那个避讳,抱完人就走,只留下一脸恍惚的少年。
宁钰站在原地,攥着钱袋,一动不动,直到那抹绿色彻底消失。
他缓缓昂起头,望向省城巍峨的城门楼,目光穿过那厚重的门洞,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京城,看到了金銮殿。
金榜题名?不!那远远不够!
他不仅要登科,更要位极人臣!执掌权柄,立于万万人之上!
他要给她最尊贵的诰命,享尽世间荣华!
要让她再不用奔波劳碌,刀头舔血!
他会用尽一切去读书,去科考,去钻营,去抓住每一个向上的机会!哪怕被同僚嘲笑是攀附权贵,哪怕被清流讥讽为汲汲营营,哪怕被世人误解为吃软饭的小白脸……他都不在乎!
脸上的羞赧和脆弱迅速褪去,他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大步走去。
回到那间还残留着她气息的房间,宁钰将那个钱袋珍而重之地锁进箱子。
然后,他坐到书案前,重新铺开纸。
这一次,落笔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沉稳。
笔锋如刀,字字千钧,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焚膏继晷的狠劲。
他要读书,拼命地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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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那个被宁钰心疼地认为在“刀口舔血”、“赚辛苦钱”的沈姑娘,正站在阴影里接下了一个新的任务卷轴。
目标:皇宫大内,藏珍阁。
物品:南疆新贡,稀世奇珍——“鲛人泪”,据说是颗稀世夜明珠。
沈摘星面无表情。
她习惯性地评估着路线:硬闯?以她的身法,避开外围守卫不难,但内宫高手如云,藏珍阁机关重重,强行动手动静太大,脱身不易。最佳方案应是伪装潜入,伺机而动。
伪装……
沈摘星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若是从前,她或许会选择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杀进去,取东西,再杀出来。
但现在……她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宁钰那双亮得惊人、充满期盼和担忧的眼睛,还有他絮絮叨叨的叮嘱的“要多加小心”。
于是,暗天盟令人闻风丧胆的天字一号杀手“寒星”,破天荒地、极其不爽地,选择了伪装。
一个时辰后。
一名气质怯懦的小宫女,低眉顺眼地跟在采买嬷嬷身后,随着车队混入了宫门。
她走路姿势有些僵硬,眼神躲闪,活脱脱一个刚入宫的乡下丫头,连嬷嬷都忍不住呵斥她“手脚麻利点,别东张西望!”
进入宫墙之内,她如同水滴入海,瞬间消失。皇宫在她眼里几乎哪哪都是破绽。哪里是巡逻盲区,哪里守卫换防有间隙,哪里宫墙有年久失修的矮处可借力……她似乎比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太监还要熟悉。
她避开一队队提灯巡逻的禁军,穿梭皇宫如无人之境。
藏珍阁的轮廓在望,守卫果然森严数倍,明哨暗哨交织。
沈摘星就站在树后,计算着最佳潜入路线。
旁边,御花园湖泊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落水声。
是太子,沈摘星知道,因为她离得很近,甚至听完了那可怜太子被踹下去的全程。
沈摘星没动。
皇权倾轧?于她何关?
太子死活?关她屁事?
淹死一个储君,正好可以吸引一部分守卫的注意力,方便她行动。
然而,这个念头刚闪过,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出现了。太子死了,下一任皇帝会是谁?
是那个豢养男宠、甚至强占俊秀臣子的荒唐四皇子?还是那个睚眦必报、心眼比针尖还小、曾因一首讽刺诗就杖毙翰林的五皇子?抑或是……那个荤素不忌,连府中清客幕僚都不放过的七皇子?!
沈摘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
恐怖!
太恐怖了!
沈摘星简直不敢想若宁钰真当了京官,在这群蠢货手下做事是什么地狱景象!以他那副清俊又执拗的书生气……简直就是羊入虎口!到时候,她怕不是要三天两头来皇宫“清理门户”?
杀一个两个命官也就罢了,若真逼得她去宰天子……
沈摘星心底的烦躁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啧!” 她极其不爽地低咒一声,身体却已经冲了出去,掠过水面,手臂探入冰冷的池水中,精准抓住了一截胡乱扑腾的衣袍。
“哗啦!”
水花四溅!
沈摘星单臂就将一个少年从水里拎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少年摔得七荤八素,冰冷的池水呛入肺腑,咳得撕心裂肺。
褚羽皱着眉站在他面前,看他要把自己咳死了,终于抽出刀鞘敲在他背上。
“呃!” 太子猛地一哽,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但那股几乎窒息的呛咳竟奇迹般地停住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抬头,看向那个救了他、却又用刀鞘差点把他戳吐血的……宫女?
确认人死不了,沈摘星转身就走,
“恩人!留步!”
沈摘星脚步未停。
可等她避开机关,解决暗哨,潜入藏宝阁拿到东西出来后,却发现宫内灯笼火把多了起来,禁军调动频繁,四处都在低声盘查,隐约还能听到“找一个小宫女”、“救太子”之类的字眼。
沈摘星心中一沉。
果然闹大了,而且……似乎还在找她?
她试图按原路返回,却发现几条主要通道都被增派的守卫堵死。
接连换了几个方向都被堵回,沈摘星的耐心终于告罄。冰冷的杀意在她眼底凝聚。
“……都仔细点!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务必找到那位救了殿下的恩人!殿下有重赏!”
沈摘星眸光一闪,身影如烟般飘入那处宫苑。只见那落水的那位太子殿下正背对着她,对几个心腹太监低声训话。
机会!
下一瞬,沈摘星就出现在他身后,冰冷的匕首抵住他的喉咙。
“唔!” 太子身体瞬间僵直。
周围的几个小太监都被吓傻了。
“令牌。” 沈摘星言简意赅。
“恩……恩人?是你吗?”
沈摘星没理他的废话,刀又用力了几分。
“明……明白!” 他毫不犹豫地应下,甚至带着点急切,“令牌……令牌孤有!给你!”
他哆哆嗦嗦解下,看也不看就往后递,把几个心腹看呆了。
沈摘星一把夺过令牌,入手温润沉重,上面刻着“东宫令”三个篆字,权限极高。她扫了一眼,确认无误,松开抵在太子后腰的刀锋,转身欲走。
“恩人!”太子急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这令牌离了我身便是废铁一块!你出不去的!”
沈摘星脚步顿住,
“我!我带你出去!”太子抢声道,眼中灼热的光几乎要烧起来。
沈摘星瞥他一眼,这太子……脑子似乎真不太对。但眼下,这确是条捷径。她略一点头,刀尖无声地重新抵上他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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