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城主！”
踉跄着撞开房门，扑通一声跪倒在渠逸面前，脸色煞白如纸，声音不停颤抖：“城主，不好了！塔林中……塔林中有异妖。已经……已经吞吃了咱们好几个兄弟了！”
“异魅？”渠逸眉头骤然锁紧。
“是异魅，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形如鬼魅暗影，硕大一坨，不止一个！”护卫道。
渠逸心中一紧，立马从软榻上起来，夺门而出。
他站在回廊上向下俯瞰，只见两个黑影行尸缓慢地在塔林中穿梭，逢人便张开巨口，吸食他们的妖体。
面对黑影行尸，青蘅带一队精于术法的妖奴，围困住其中一个。
“晦明同缚，永锢沉渊！”她手中结印，身后的妖奴们纷纷应和，指尖迸发出各色光华，直指那庞大的黑影。不一会，黑影行尸被一条条光链所缚，行动明显迟滞下来。
另一边，秋凌川则与几名体魄强横的妖奴合力，死死缠住了另一个黑影行尸。
那黑影行尸眼见猎物增多，非但不惧，反而更兴奋了。它缓缓张开大口，顿时疾风骤起，三个妖奴被吸入口中。
“孽障！”秋凌川怒吼一声，左臂衣袖“嗤啦”一声，骤然爆裂，露出整条青铜手臂。
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铜手猛地一振，五指瞬间化作千百条细长坚韧、顶端带着锋利青铜尖刺的触须，直逼黑影而去。
“噗噗噗噗……”
那些青铜尖刺密集如雨，一个个钉入黑影行尸的口周。随着秋凌川低吼一声，青铜手臂肌肉贲张，竟硬生生将那巨口强行缝合封堵。
“快！压住它！”秋凌川厉喝。周围妖奴也趁机发起攻击，骨刃、妖爪、刀劈、斧砍，所有攻击雨点般砸向那黑影，令其一时动弹不得。
然而，这短暂的压制，不过是风暴前的喘息。
被围攻的两个黑影行尸，躯体猛地剧烈鼓胀。接着，它们竟将腹中腹中妖泥倾吐而出，令实体化的身躯再度变得飘渺，很快挣脱束缚。
下一刻，它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阵型散乱的妖奴身后，张开巨口，再次贪婪地吸食妖体。
“挡住！挡住啊！”青蘅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手中术法发出的光芒，疯狂闪烁，却已力不从心。
秋凌川奋力挥动青铜手臂，但夜里很难锁定这些黑影，动作迟滞。
眼看防线即将崩溃，就在这时，渠逸自通天塔一跃而下，化作一道赤红流光，瞬间贯穿了两个黑影行尸，最后停在青蘅身后一处墙垛上。
“家主，这里危险！”青蘅回身望向渠逸，急声提醒，脸上惊魂未定。
“无妨。”渠逸双目注视着黑影行尸，口中念诵道：“燃尽诸秽，烬灭无痕！”
咒声刚落，黑影行尸身上，那两道被赤红流光贯穿的伤口，突然燃起火焰。火焰越燃越旺，直到将庞大的黑影焚烧殆尽。
夜风拂过，渠逸依旧负手而立，寝衣也在风中轻轻翻动。塔林几乎恢复寂静，唯有众妖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然而，众人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群塔的暗影又开始流动、聚集，很快，又有黑影站起来了。
眨眼之间，数十个黑影行尸，拔地而起，赫然立在面前。
“又来了？”青蘅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因紧张而颤抖。
所有人再次绷紧了神经。
就在这是，秋凌川似乎想起来什么，猛地转身，拔腿就往未央塔狂奔而去。
渠逸见状，以为他要临阵脱逃，大声呼喝：“秋凌川！”
听见城主唤自己，秋凌川赶紧顿住，隔空回道：“城主，是梦！是仙姬的梦，必须唤醒她！”
渠逸闻言，琉璃般的双瞳骤然紧缩，瞬间明白了。这些黑影行尸不可能凭空出现，定是梦魇扰动了姚安如的异能，才幻化出这些异魅。
他没有丝毫犹豫，冷静地命定：“秋凌川，青蘅，此地由你二人暂领，一定守住！我去唤醒仙姬！”
说罢，他的身影已在原地倏然消失，化作一道光，直奔姚安如所在的未央塔。
看着渠逸急切地离开，秋凌川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倒不是因为他将这棘手的麻烦丢给自己与青蘅，而是看不惯他对姚安如殷勤的样子。
秋凌川心下思忖，姚安如对自己如此厌恶，没准就有渠逸的“功劳”。
﹡
暗夜是梦魇的厅堂，它狂舞时，毫不在意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
姚安如深陷梦境，在意识里，拼命奔逃，却始终在虞都的血海中徒劳打转，甚至发不出一丝呼喊，全身被魇住，石化了一样，动弹不得，只有汗液一层层渗出，浸透寝衣。
屋外埙声已绝，屋内的光洞也消失了。玉玉孩儿焦急地扑在姚安如额前，声声呼唤，却丝毫不见清醒的迹象。
“哐当！”
门突然被推开，渠逸挟着疾风，气喘吁吁地闯入，直奔床榻，半跪在姚安如身边。
“安如仙姬！安如仙姬！”他眉峰紧锁，声音焦灼，“快醒醒啊！”
叫了几遍，姚安如始终没有反应，只急促地喘息，胸口像波涛一般，猛烈起伏。渠逸坐上榻边，一把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臂弯：“安如仙姬，能听见吗？快些醒醒！”
无论他如何呼喊，姚安如依旧深陷梦魇，唯凌乱剧烈的呼吸，昭示着无尽的痛苦。
见状，渠逸眸色一沉，紧抿着唇，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叹。他看向玉孩儿，命令道：“再来一次，打开她的梦。”
玉孩儿早已六神无主，眼下如获指令。便赶紧在半空重新划开那道光洞。渠逸心急，未待洞中景象清晰，便已结印施法，分出一缕智识，投入那扭曲的光影之中。
梦中的虞都，已化为血肉泥沼。黄昏时刻，金霞漫天，为整个城池镀了一层金。血泊之上，泛着瑰丽的光彩，粉饰着凡人的绝望。
渠逸的智识，飘荡在虞都城中，他从断壁残垣、累累尸骨上打马而过，心中愈发烦躁。
“这乱糟糟的，去哪儿寻人？”
这时，一群溃兵迎面奔逃，丢盔弃甲，状若惊鼠。
待他们仓惶散去，渠逸才看清前方不远处，一个头不高，身形壮硕，长发飘逸的将领，怀抱一顶染血的头盔，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倒毙的战马。
“这……这是……”渠逸打量着这名将领，发现其为女子后，更加惊疑，“不会是安如仙姬吧？她从前……这么壮吗？”
武将世家，也未必天生神力。
姚安如从戎后，身体便不再属于自己。为统御百万雄兵，她必须变得强壮，啖生肉，饮烈酒，负千钧，熬筋骨，硬生生将自己锻造成不逊男儿的铁躯。
渠逸再三辨认，才确定眼前这满身血污的将领，正是姚安如。他华服无尘，步履从容地走上前，宛若降临于这污浊炼狱的神祇。
姚安如看着他，神情恍惚，不待他说话，便丢开头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救……救我。”她脸上混杂着泥泞与烟灰，脏兮兮的，连眼中的祈求都显得模糊。
“别怕，这只是梦。”渠逸安抚道，“听我的，醒来就好。”
“当真？”姚安如沙哑的声音，满是绝望。
“当真！”
闻言，姚安如心防瞬间溃散，她俯身抱住渠逸的脚踝，额头抵着他精致的衣摆，哭得泣不成声。
而渠逸则将手搭在她头顶，随着口中念诵的咒语，掌心渐渐泛起柔和光晕。
然而，下一刻，光晕突然猛烈闪烁，变得极其刺眼。伴随着“轰”的一声，姚安如的身体就像瓦罐一样，被震碎了，裂成无数残片。
她多年锻造的壮硕身体，被渠逸震碎了。激射的血雾，瞬间染红了所有碎片，如同凄艳的花瓣，被风高高扬起，又散落在绝望的土地上。
她在自己的梦中，死了。
房间内，光洞依旧在闪烁，渠逸的半片智识从中走出，玉孩儿这才灭了它。
“嗬——”
床榻上，一声尖锐的喘息，从姚安如喉中迸出。她终于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急迫地控制它，逃离恐惧，却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从床榻上翻滚下来，重重摔落在地上。
“安如仙姬！”渠逸赶紧上前去搀扶。玉孩儿也跳下床榻，紧张地围着主人。
姚安如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半边身子正被一双修长、佩戴着数枚玉戒的手稳稳托住。她顺着那双手向上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渠逸的绝美容颜，和那双琉璃般晶莹的眼睛。这一瞬，她又激动起来，带着决堤的泪水，不顾一切地扑进那幽香的怀中。
她需要一场死亡。而渠逸走进她的梦中，亲手送了她一场死亡。
纵然这梦中的湮灭，未能改变现实分毫，却足以让姚安如从窒息般的重压下，获得片刻喘息。
她跪在地上，用祈求般的姿态，紧紧抱着渠逸，将脸深深埋入他怀中，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唯恐一松手，便会被重新抛回那无间血海。
而渠逸被这般热力地拥着，心神一阵恍惚。这拥抱的力道，像禁锢，像依赖，给人一种孤注一掷、非此不可的错觉。他从未体会过，仙都真正的仙姬，会以如此姿态依附于他。
或许，该多宠她一点。
渠逸一手紧紧环着姚安如颤抖的腰肢，另一只手则不停地摩挲她的后背，双唇紧贴着她的耳畔，不停用温热的气息安慰着：“别怕，别怕，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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