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简周起身怒道:“大胆,你是何人?怎么胡乱闯进来?”
程芷无视质问的艾简周,眼神在席间扫了一圈,找到了被三名少女围住只露出半点身形的崔嘉慕,看上去安然无恙,她悬了一路的心放了下来。
旋即她微微眯了眯眼,视线凉凉地落在搭在崔嘉慕肩头的手上,顺着白皙的手腕一路攀到那位姑娘清秀的面庞。
将手放在崔嘉慕肩上的姑娘顶着程芷不冷不淡的审视,不由得身子僵硬。
“那位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可否将你的手从我兄长身上拿开?”程芷语气平平。
崔嘉慕愣愣地看着程芷失神。
程芷不禁在心中腹诽,说崔嘉慕是个笨木头还真没说错,呆头呆脑的,不赶紧配合她还在那儿发呆。
雅间表面上平静的气氛被她的突然打搅而打破,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肖婕儿闻言一愣,讪讪地将手拿下:“原来是崔大人的妹妹啊。”
“本府怎么不曾听说崔县令有一位妹妹?”知府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程芷。
周伯候在雅间外蓄势待发,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程芷撩了撩眼帘,露出一个文雅的笑,落落大方地踏入紧张的气氛中,盈盈福身行礼道:“小女程兰,是崔嘉慕的表妹。”
简要报上姓名后,她旋即弯起眉眼,露出一个无害又乖巧的笑容:“大人说笑了,即便是自己的亲戚也无法一一认识并记在心中,更何况是别人家的亲戚呢。”
知州对着知府察言观色一番,看出知府的不悦。
一位好下属理当为上司排忧解难。
于是知府出言刺道:“你兄长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怎会有位如此不懂礼节的妹妹贸然闯入宴席?”
程芷敛眉忧愁,檀口微张:“兄长一早便出门赴宴,可直到日落西山却仍不见兄长归来,小女猜想或许是兄长与各位大人饮酒言欢吃醉了酒,心中担忧他回不了家便来此接他,不料打扰了各位大人的雅兴,小女之过。”
程芷装模作样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咦?小女瞧这桌上......”
她佯装出一副不知世故的模样,喜道:“想必大人们一定吃得差不多了,那小女来得正是时候!兄长就不劳各位大人费心了,小女会带他回去的。”
席间的官员们瞠目结舌地听着程芷一个人小嘴叭叭叭地说着话,丝毫插不进嘴,眼睁睁看着程芷面带微笑地挡开三位姑娘,扶起崔嘉慕就要离席,真是好大的胆量。
知府已经面沉如水,从没见过如此没有眼力还不给面子的人。
程芷偏过脸对神色呆滞的崔嘉慕轻声说道:“哥哥,我们回家吧。”
崔嘉慕眨了眨眼,因为被陌生女子触碰而露出的冷硬面容在对上程芷时缓和了下来,神情恍惚地跟着低声重复:“回家?”
程芷点头:“嗯,回家。”
“好。”得到肯定答复的崔嘉慕罕见地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傻笑,这是他在清醒时绝不会展露的神情。
程芷心中诧异,看来崔嘉慕是真的醉了。
崔嘉慕乖顺地顺着程芷牵引的力度站起身子,斜靠在程芷身上以此支撑自己站立时,他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思索起一个疑惑。
明明都是胭脂水粉的香气,可为何其他女子的脂粉香令他避之不及,而程芷身上的味道却令他不禁想再多靠近一些。
大概是被酒意冲昏了头脑,崔嘉慕盯着程芷的侧脸出了神,忘了向席间众人告辞。
程芷承受着崔嘉慕压下来的大半身子的重量,走得踉踉跄跄,好不容易走到雅间门口,正要开口叫周伯过来搭把手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崔县令真是有一位好妹妹。”意味深长的语气。
程芷背对着他们,所幸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便对着周伯挤眉弄眼,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她假装听不出知府口中的讽刺,口中冠冕堂皇地回道:“多谢大人夸奖,小女也觉得自己是个好妹妹。”
她甚至引以为豪!把知府气了个仰倒。
周伯默默拉平嘴角,压下笑意。
“还请各位大人见谅,清苑县路途遥远,小女这便带兄长先行一步了。”程芷回头微笑颔首。
知府回以一个和善的笑容,只是那笑意不曾到达眼底。
程芷和周伯一人各搀扶崔嘉慕一侧,她在心中默默思索着,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们要拖着崔嘉慕不放他离开,但是从他们的脸色中可以看出他们对她这个陡然杀出的不速之客很是不快。
程芷兀自点头,心道总归这群人没安好心,早晚要结仇,也不差这一时。
程芷眉眼弯弯,从唇间溢出一声得意的轻笑。
哪怕他们十分恼火,但却无法对她发作,毕竟妹妹因担忧夜路难走而提前接走酒醉的兄长一事无可指摘,他们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带走崔嘉慕,咽下这个闷亏。
走出宴宾楼后,看着拴在门口的马儿,程芷忽然犯了愁,以崔嘉慕此刻的状态显然无法骑马,得找辆马车来才行。
周伯心领神会地对程芷说:“劳烦程小姐照顾公子片刻,小人这就去找来马车。”
程芷点头,再次接过靠一己之力支撑崔嘉慕站立的任务。
自从程芷到来后,崔嘉慕就彻底卸下防备,放心地任由自己被程芷带走。醉意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上头,他眼眸微阖,脑袋软软地垂在一侧,与程芷的面颊贴得极近,从外人视角瞧上去,好似一对恩爱夫妻正在耳鬓厮磨,看得人脸红心跳。
崔嘉慕呼出的鼻息轻轻撩动程芷鬓角的碎发,扰得程芷心乱如麻。她的耳畔时不时有滚烫的气息扑来,令她耳垂也不由自主地染上热意。
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将脑袋往另一侧移开些许,**地说:“喂,你站直一些,我抗不住你的重量。”
崔嘉慕在一片意识混沌中隐约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对他说话,他艰难地撑开眼帘,眼神懵懂,嗓音喑哑地低低道:“嗯?你说什么?”
程芷浑身猛地一震,近在咫尺的低沉声线落在她耳中犹如触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一路从尾椎骨窜到天灵盖,让她差点就将倚靠在她身上的崔嘉慕一把推开。
她僵立在原地满脸通红,几乎羞到脚趾蜷缩。
她咬牙恼恨道:“崔嘉慕,如果你是装醉的话,本小姐定要你死得难看。”
“好香......”耳侧再次响起崔嘉慕神志不清的呓语。
程芷的脑袋中仿佛有一串爆竹劈里啪啦地炸开,令她表情空白,脸上的热意再也降不下来。缓了片刻后她才羞恼地从齿缝中蹦出几个字:“这个登徒子......”
周伯驾着马车,在程芷期盼的目光中姗姗来迟,紧接着他就双眼茫然地见程芷仿佛逃命似的将靠在身上的崔嘉慕丢给他后就径自跃上马背,头也不回地骑着马奔入夜色中。
周伯愣愣地扶着崔嘉慕:“欸,程小姐——”
等周伯一手驾着马车,一手牵着另一匹马儿,将崔嘉慕带回县衙后,发觉县衙中来了一名大夫。他将崔嘉慕安顿好后才出门询问情况,原来是程芷从马背上摔落伤了腿,好在没有伤到筋骨,没有大碍,静养几日就好。
程芷倚在床头盯着自己的腿半晌,伸手捂住发烫的脸。太丢人了简直!因为害羞而闷头骑马摔伤这种事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她的一世英明就全毁了。
“......都怪崔嘉慕这个笨木头。”温热的手心下传出闷闷的低语。
屋内烛火安静摇曳,倏地爆出火星子发出噼啪声,宛如在回应少女心事。
程芷侧身躺下,一把扯过被衾蒙在脸上,强迫自己心无杂念进入睡梦。
程芷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她捏了捏腿,经过一夜,痛感已经消了许多。她一瘸一拐地下了床,洗漱好后走出屋子。
恰巧迎面碰上端着饭食的周伯,周伯问候道:“程小姐的腿伤可好些了?”
提起腿伤,昨夜的记忆就一股脑地涌上来,程芷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呛到,狼狈地摆手说:“不要紧的小伤而已,我没事。”
“公子吩咐我弄些清淡的饭菜给您,养伤期间大鱼大肉不利于身子恢复。”
程芷去接周伯递过来饭盒的手一抖,险些没抓稳饭盒将饭菜摔了。
“哦、哦......替我谢谢他的好意。那我就回去躺着歇息了,对了,周伯,昨日那些佃户的事情就由你告诉他吧。”
周伯看着程芷眼神闪躲、神色有异的模样,以为是程芷在为昨日出门一趟又揽下事情而担忧被自家公子责怪,不疑有他,于是笑呵呵地点头应下,出言宽慰道:“程小姐放心,公子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想必一定不会怪罪您昨日救下那名小伙的事情。”
程芷胡乱点着头道:“周伯你忙去吧。”说完就缩回屋子关上了门。
周伯回到崔嘉慕身边,将昨日程芷出手救下佃户一事全部告知崔嘉慕。
崔嘉慕皱着眉心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昨日醉酒带来的不适还残留在身子中,他低声表示知道了。
“程芷的伤可好些了?”
“方才小人见过程小姐了,走路尚有些不便,其他倒是没什么大碍。”
崔嘉慕点头,忽然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好似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周伯询问道:“昨日可是程芷闯进了雅间将我带走的?”
他隐约还记得程芷推开了大门走进来对他说回家,只是再后面的事就如何都记不起来了。
“正是,昨日程小姐听闻公子赴宴许久未归后,就带着小人急急忙忙地赶去宴宾楼将您带回来了。”
“那些人可有为难?”
他昨日在宴席中跟这群带着虚伪假面的老狐狸们周旋了几乎整整一日,愣是被拖住无法脱开身,联想到席间的三名女子和他被疯狂敬酒的事情,他对塞莱州的这群官员们的意图隐隐有个猜测。
“程小姐表明是公子的表妹后,他们便无可奈何了。”
崔嘉慕闻言放下心来,又摇头轻叹道:“她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手上的伤才好没多久,这就又把腿摔伤了,我都不知该不该佩服她总能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了。”
周伯也忍不住笑道:“程小姐性子活泼。”
崔嘉慕吩咐周伯说:“她这几日都得静养,照她那性子肯定安分不下来,你去买些糕点和话本子送去给她吧,让她安心养伤。”
周伯领命转身,身后崔嘉慕又叫住他,说:“我记得她爱吃桂花糖酥,你多买些回来。”
周伯意味深长地笑笑:“小人这就去。”说完就走了出去。
崔嘉慕被周伯的目光看得俊脸一红,垂下眼嘀咕道:“笑什么。”
他执笔在宣纸上无意识地写写画画,等他凝神细看认出纸上的字后,心中蓦地一软,笑意攀上唇角,他喃喃地念出纸上的字:“回家。”
“等处理完这些公务后,不如去看看她吧。”
若是现在崔嘉慕眼前有一面镜子能照出他此刻的表情,他一定会诧异于自己会露出如此柔软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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