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慕回头看着闭合的院门，院子里的大黄狗还在对着他的方向继续狂吠，他抬起脚步，重新踏入雪色中。
片刻后，一个人影重新绕回小院，不是崔嘉慕还能是谁？
崔嘉慕绕着小院转了一圈，耳畔是聒噪的犬吠，他大脑飞速运转。
大黄狗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连着狂叫两日，一定是附近藏有生人气息，妇人确实没有说谎，雪天里百姓都窝在家中取暖，除非必要否则不会外出，也没有生人上前敲响她家的院门。
但却无法保证没有人不会擅自藏到她家的地窖中。
崔嘉慕盯着被雪掩埋只露出一角的草垫，和周围浅浅下凹的凌乱脚印。
他蹲下身子仔细端详，伸出手轻按在下凹的脚印上，脚印上方的雪面松软，下面的雪紧实，显然脚印不是刚留下的，联想从昨日就开始异常吵闹的大黄狗就能推测出脚印是昨日留下的。
这些脚印不似女子大小，一眼就知是男子留下的。
脚印很深，说明该男子要么体型壮硕，要么就是搬着重物，故而哪怕是下了一整夜的雪也没能将其掩埋。
妇人的丈夫在高府做长工，唯一的儿子在高府中做洒扫的杂役，二人都常年不回家，故而此处的脚印绝不可能是他们留下的。
崔嘉慕拂开雪，露出稀疏的草垫，草垫下隐约还有一块木板。
此时并不知道陈先威藏到了哪里，也许就藏在这地窖下，崔嘉慕沉吟片刻，稳妥起见还是将衙差们都叫来吧。
他专注地思索着，没能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当脑后扬起一阵突兀的风声时，他才惊觉回头，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了下来，后脑一阵钝痛，紧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去了多久，崔嘉慕低吟着醒来，后脑上的痛意提醒他遭人袭击，他动了动身子，果不其然发现身子被绑住了，双手双脚都被捆住。
他大意了。
崔嘉慕睁开双眼，然而眼前却是漆黑一片，他轻轻嗅了嗅，四周一股潮湿的气味。
如果他没猜错，他此时正是在地窖里。
他挣扎着努力坐起来，手却碰到了一样温软的事物，他一愣，指尖上传来的触感像是人的肌肤，软软的，散发着暖意。
“程芷？是你吗？”
他在黑暗中摸索，指尖碰到传来的触感像是发丝，他将手往左侧移动些许，疑似摸到了程芷的嘴唇，软乎乎的。
他猛地顿住动作，像是被烫到似的飞快缩回手，神色不自然地叫道：“程芷？醒醒？程芷？”
从方才碰到的温热来判断，程芷还活着。没事就好，崔嘉慕松了口气。
迷迷糊糊中程芷听到有人叫自己，还对着自己的脸摸来摸去的，她无力地睁开眼。
“程芷！”崔嘉慕在不断地呼唤她的名字。
“崔嘉慕......？我是睡糊涂了吗？怎么梦到他了？”程芷意识混沌，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梦，你快醒醒。”崔嘉慕急切道。
......
二人将昨日分开后的各自遭遇和信息做了交换。
程芷无语凝噎：“你都知道自己在明，陈先威在暗了，你还如此毫无防备，连周伯都不带。”
黑暗中，崔嘉慕满脸通红，这事做得确实不像他的风格，是他大意了，被程芷失踪一事冲昏了头脑，忘记了防备。
程芷话音顿了一下，忽然语气微妙，暗藏得色地说：“没想到你这么担心我......崔嘉慕，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此话一出，四周登时安静下来，连微弱的呼吸声都停了一瞬。
黑暗中，崔嘉慕一张脸涨得通红，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冷不防将程芷吓了一跳，她急忙问道：“崔嘉慕，你没事吧？”
崔嘉慕羞恼地嘴硬反驳：“你你你，你不要乱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你？你刁蛮又任性，做事我行我素，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拉都拉不住，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冲，我、我疯了才喜欢你！”
崔嘉慕被束缚的双手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心中一团乱麻。
他喜欢程芷？她？
虽然他口中否认得彻底，但他心中却被搅起滔天巨浪，他从未去想过自己对程芷动心的可能性，但他好像确实越来越在意程芷了。
幸好这里一片漆黑，程芷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否则一定能在他眼中看出动摇。
程芷被他贬得一无是处，心中也起了恼意，顿时四肢生出一股力量，她大声怒道：“崔嘉慕！本小姐容貌虽不说是京城第一美人，但至少也是闭月羞花，性子温柔可人，还冰雪聪明。你竟敢不喜欢本小姐？！你！你有眼无珠！”
“你倒是真不谦虚。”崔嘉慕瞠目结舌地听着程芷夸赞她自己，温柔娴静这几个词跟她分明毫无关系。
这个话题惹得崔嘉慕一颗心静不下来，胸腔中心音聒噪如擂鼓，脸颊上的热意下不去。他干咳几声，生硬又狼狈地转移话锋：“你身上没有受伤吧？”
程芷闷声冷哼扭过头去，置若罔闻。
程芷饿了许久的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声。
崔嘉慕愣了愣，程芷小脸一红。
“从昨日到现在，你都没有进食吧？”
程芷确实快饿昏了，神色蔫蔫的，有气无力道：“没有，这陈先威也没记得给我带点吃的，不知是否打着饿死我的主意，歹毒得很。”
饿死也太难受了，还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
接着程芷就听见崔嘉慕那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她迷茫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我身上恰好带了糕点。”崔嘉慕艰难地扭转自己的胳膊和手腕，然而无济于事，“要不你自己来拿？我够不到。”
“在哪儿？”程芷朝他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动。
“胸——”崔嘉慕诡异地停住了话头。糕点在他怀里，但真的要让程芷一个姑娘家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吗？这成何体统？更何况刚才还提到如此敏感的话题......
“哪儿？”程芷没听清，气虚地又问了一遍。
崔嘉慕将程芷的状态听在耳中，咬了咬牙，紧要关头还在意什么体统？是他迂腐了。
“糕点在我怀里放着，你找找。”
程芷陷入了沉默，崔嘉慕红着脸补充：“你、你可别乱摸。”
程芷咬牙切齿：“你有什么好摸的？本小姐还不屑摸呢！”
她实在是太饿了，此时什么男女大防，程芷都没有心力去管，填一填可怜的肚子才是正事。
安静的空间中，崔嘉慕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浑身紧绷，眼前一片漆黑，因此听觉和触觉都变得分外敏感。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试探地碰上他的小腹，他猛地浑身一颤，深吸一口气，隐忍地开口：“往上。”
“哦......”程芷闷闷地回应。
其实她现在也是紧张得很，生怕摸到什么不该摸的地方，手下传来的触感紧实有力，身后时不时传来崔嘉慕的闷哼声，惹得她浑身不自在。
黑暗中旖旎的气氛不可避免地随着二人的肢体接触而逐渐升温，尤其是被程芷猝不及防捅破窗户纸后，二人之间朦朦胧胧的感情变得十分敏感，哪怕崔嘉慕掷地有声地否认了程芷的猜测。
程芷不敢用力，她轻轻咬住下唇，神经紧绷。
终于她摸到一团**的东西。
“是不是这个？”她喜道，心中一松。
崔嘉慕也暗暗松了口气：“对。”
程芷摸索着崔嘉慕的衣裳，从他的衣襟中探进去，崔嘉慕又是一声倒吸凉气，激得程芷无措地顿住动作，僵住了身子。
胸前传来的触感太过清晰让他无法忽视，崔嘉慕咬了咬牙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在怀里折腾的那双手。
“你......拿走。”
程芷慌乱地在他怀里一捞，将那团糕点取了出来，但也许是慌了神，让她一个没拿稳掉了下去。
崔嘉慕：“......”
程芷忍不住心虚：“对不住，不小心，掉哪儿了？”
崔嘉慕颇感疲惫地闭了闭眼，用视死如归似的的语气开口：“掉在我腿上了。”
程芷忍了忍，道：“你别整得好像我轻薄你一样啊！你这让我怎么去找嘛！”
到底谁才是黄花大闺女？
崔嘉慕脸红催促道：“你快些吧。”
程芷撇了撇嘴，向着下方一点点摸索，手指抓上崔嘉慕的大腿时正好收拢，崔嘉慕忍不住身子一震，差点没跳起来。
连带着程芷也呼吸一滞，她索性先发制人，让自己站于制高点：“你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
崔嘉慕恼道：“分明是你别乱抓好不好？”
“我哪有乱抓？再说我看不见啊，我有什么办法？”程芷说得理直气壮。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着，但程芷心中其实也羞涩得很，她长这么大还没这么摸过男子呢！这要是让她爹娘知道了，不得连夜从京城赶过来将她一顿好打。
她紧抿着唇，一阵摸索，终于顺利找到了糕点，她松了口气。
“找到了。”
原本简单的几个动作，却让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在潮湿阴冷的地窖中憋出满头的汗珠。
但是新的问题产生了，他们都是双手被绑在身后的状态，程芷无法自己喂自己。
气氛再次陷入寂静。
最终崔嘉慕无奈地叹息：“我喂你。”他挪动着身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程芷，双手上抬。
程芷将糕点从油纸袋中取出来放在他手上后，也转了个身，面对崔嘉慕，俯身低头去够糕点。
她长开口左右去探糕点的位置，所幸这次没有再出意外，顺利地咬到了糕点，但却不可避免地碰到崔嘉慕的指尖。
湿热柔软的感觉从崔嘉慕的指腹传来，他简直如坐针毡，若是他双腿自由，怕是要夺门而出了。
他抿起唇，努力让自己镇静，不知煎熬了多久，程芷才终于吃完。
他内心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落，他心中一惊，慌忙甩开异样的感受。
糕点下肚，程芷终于好似活了过来。
她细细回味着糕点的味道，心道崔嘉慕还说不喜欢她，这糕点分明是她最爱吃的桂花糖酥，她可从没见崔嘉慕自己吃过。再者如今早已过了桂花季，许多糕点铺子里都已经没有库存。倘若崔嘉慕不是特意去寻来的话，是绝对买不到的。
程芷唇角扬起一个向上的弧度。
口是心非的笨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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