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灵籁侧首问道:“这食盒,是要送与谁?”
小曲眉飞色舞:“给师父!下月初八便是师父生辰!”
他珍重地抚摸雕花,“好看又实用,师父日后出诊带上它,便不用再吃冷饭了。”
“下月是他生辰?”封灵籁脚步微顿。
“是呀!”小曲仰脸,眼中狡黠闪动,“姐姐打算送何礼?”
封灵籁指尖摩挲着提手,眉间隐现困扰:“这……尚未想好。你师父平日有何喜好?”
“可多啦!”小曲掰指数道,“品茶、赏花、斗鸡、斗蛐蛐儿……”
他忽狡黠一笑,“不过师父最爱听的,还是旁人赞他俊。”
封灵籁忍俊不禁,眼波流转间带几分无奈:“这喜好……倒也别致。”
“那当然!”小曲挺胸,眸光晶亮,“我师父是天底下最厉害、最俊的人!”
两人说笑间已至家门。
推门入院,但见戚玉嶂正挽袖在花池旁俯身除草。
夕照为他挺拔身影镀上金边,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棱角分明的颊侧。
闻得门响,戚玉嶂转过头来,眼中漾开笑意:“哟呵,总算是回了。”
他将锄头靠墙,就着院中水缸舀水净手,水珠顺着他修长手指滴落。
随意在衣袖上拭干,便大步上前接过食盒。
“你们先去洗手歇息,”戚玉嶂温声道,“余下的事我来。”
他领小杜入屋,将菜肴一一取出摆好。
小杜安置完毕,拱手道:“客官若无吩咐,小的便告退了。”
“有劳。”戚玉嶂回礼,自袖中取出几枚铜钱递过去,“路上买碗茶喝。”
此时封灵籁与小曲已盥洗入内。
小曲扑到桌前,眼亮亮地望着满桌佳肴。
戚玉嶂盛了碗清亮还飘着枸杞的汤递给封灵籁:“趁热喝,今日奔波辛苦。”
封灵籁接过青瓷碗,心头微暖:“多谢。”
席间,小曲眉飞色舞讲起市集见闻。
说到面纱女子下毒,他攥紧竹筷;讲到侏儒老者从天而降,他激动比划;提及玄衣少年仗义出手,他满眼钦佩。
“那女子当真歹毒!”他越说越气,忽一拍桌,碗碟叮当作响,“青天白日就敢……”
“小曲。”戚玉嶂轻咳一声,指了指溅到桌上的汤渍。
小曲这才惊觉失态,吐了吐舌头,忙用袖子擦拭。
封灵籁忍笑,夹了块鱼肉放入他碗中:“慢些说,先吃饭。”
小曲续道:“不过那毒好生厉害……”
话音未落,戚玉嶂面色骤变,竹筷“啪嗒”落于桌面。
他快步绕至封灵籁身侧,声带急切:“姑娘,容我诊脉。”
封灵籁顺从伸手:“我与小曲离得远,并未沾染毒物。”
“毒道诡谲,防不胜防。”戚玉嶂修长手指搭上她腕间,眉峰微蹙,“谨慎为妙。”
片刻后,他紧绷神色稍弛:“脉象平稳,伤势亦近痊愈。”
他顿了顿,眼中漾起笑意,“明日过后,不必再服药了。”
“当真?”封灵籁眸中欢喜如涟漪漾开,明媚流转,“戚大夫真乃神医再世。”
戚玉嶂摇头失笑:“莫要取笑。”他转向小曲,“来,让为师看看。”
小曲早已伸出肉乎乎的手腕,得意道:“美鲛人姐姐无事,我更无事!当时姐姐反应极快,我还没明白过来,就被她拽出老远!”
确认小曲无恙,戚玉嶂彻底安心。他轻刮小曲鼻尖:“好了,快用饭。饭后记得帮为师熬药。”
膳毕,封灵籁与小曲交换个神秘眼神,趁戚玉嶂不备,悄悄将那雕花食盒藏入后院柴房暗格中。
两人正蹑足欲去洗碗,却见他早已抱臂倚在厨房门边,眼中噙着促狭笑意。
“姑娘的手……”戚玉嶂不由分说接过封灵籁手中碗碟,“不该沾这些油污。今日奔波受惊,合该早歇。”
又对小曲道,“至于你,去廊下为那老丈熬药方是正经。”
见二人欲辩,他一手一个轻轻推出厨房:“快去。”
封灵籁抿唇一笑,转身回房。
小曲撇嘴,乖乖去廊下点燃红泥小炉,扇着蒲扇熬药。
药罐中水沸声起,他望着厨房中师父忙碌的背影,偷偷笑了。
疏星朗月,烛火荧然。
戚玉嶂独坐书案前,一灯如豆。
他修长手指抚过《毒经》泛黄书页,眉宇凝思。
忽闻廊外脚步声急,敲门声骤如急雨。
“师父!病人醒了!”小曲声音惊惶带颤。
戚玉嶂合卷起身,甫一开门,小曲已如受惊雏鸟扑入怀中,瑟瑟发抖:“那……那老丈疯了……要杀我……”
“莫怕。”戚玉嶂轻抚其背,温声安抚,“有为师在。”
隔壁房门“吱呀”轻启,封灵籁披衣而出,未束青丝在月色下泛着淡淡银泽:“何事?”
“病人狂症突发,惊了小曲。”戚玉嶂将小曲轻推给她,“劳烦姑娘照看片刻,我去查看。”
封灵籁牵过小曲冰凉小手引入房中,斟了盏热茶塞入他手中:“此处安全,闩好门。我去助你师父。”
小曲一把抓住她衣袖:“别去!那老丈会伤人!”
封灵籁蹲下身与他平视:“正因他会伤人,我才更需去。”
她轻拭小曲脸上泪痕,“你师父独自应对,太危险。”
待小曲闩好门,封灵籁疾步至厨房,抄起一把锋锐菜刀。
方近厢房,便闻内里打斗声激烈,老者怒吼夹杂木器碎裂之音,惊心动魄。
她猛地踹开房门——
烛光摇曳,棉絮如暴雪纷飞。
整间厢房似遭巨兽蹂躏:檀木圆桌裂作两半,断口木刺狰狞;绣墩碎成齑粉铺地;半截床幔孤悬梁上,飘荡如败旗。
屋心,戚玉嶂正狼狈闪避,老者掌风凌厉,招招索命。
两人竟未察觉她闯入。
“砰”然巨响,戚玉嶂被逼跃上房梁,老者一记“隔空打牛”,梁木应声而断,戚玉嶂随断木重重摔落碎屑中,发出一声痛苦闷哼。
“哈哈哈,小子,看你往哪逃!”老者狂笑。
“且慢!屋内狭小,院中再战!”戚玉嶂挣扎道。
“休想狡辩!纳命来!”老者厉喝,一掌劈向地上的戚玉嶂。
千钧一发,封灵籁不假思索,全身功力运于掌中,飞身硬接。
“轰——!”
双掌交击,爆出震耳巨响,狂暴气浪席卷全室,门窗应声碎裂,木屑激射。
封灵籁被震得连退数步,直至退到院中方稳住身形。
喉间腥甜上涌,她强忍咽下,不动声色拭去唇角血痕。
此掌威力骇人。若非老者有伤在身,她恐已毙命当场。
令人惊异的是,老者狰狞面容忽地凝固。
他怔立原地,浑浊眼中惊涛骇浪翻涌,枯指微颤,似见了不可思议之物。
戚玉嶂觑其恍惚,眸中精光一闪。
指尖银芒乍现,一枚细若游丝的银针已无声没入老者晕穴。
老者枯瘦身躯晃了晃,浑浊眼中惊诧未褪,便如断线木偶般轰然栽倒,扬起一片尘埃。
“别动!”戚玉嶂箭步冲至封灵籁身前,袖中滑出一枚龙眼大小、丹纹隐现的褐色药丸,“速服回春丸!”
封灵籁含药入口,清冽药香如雪后寒梅,霎时在唇齿间漾开。
药液化为温润暖流,似三月春风拂过枯枝,所过之处滞涩经脉渐舒,翻涌血气也随之平复。
“运功导引药力。”戚玉嶂一手扶住她微颤肩头,声带罕见急切。
封灵籁依言盘膝闭目,调息运功。只觉药力化作汩汩暖溪,温柔漫过每条受损经脉。
刀绞痛楚渐融,代之以温和暖意。细密汗珠自她光洁额间沁出,如朝露缀玉,惨白的双颊亦浮起淡淡绯色。
戚玉嶂目不转睛注视其气息变化,直至脉象平稳,方长舒一口气。
“万幸,只是经脉受了些震荡。”戚玉嶂温言道,随即又无奈摇头,“不过姑娘怕是又要喝几日苦药了。”
封灵籁闻言,眸中方才亮起的光彩瞬间黯淡,整个人如被霜打的花苞,蔫了下去。
不必吃药的欢喜才升起,转眼便碎落尘埃。
她咬着唇瓣暗悔:早知戚玉嶂心思玲珑,必有后手,自己该沉住气才是。
可转念一想,他终究是文弱大夫,那老者掌力雄浑,若真挨上一掌……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尖。横竖都是恩情,这一掌权当预付诊金。
戚玉嶂惯常含笑的唇角此刻抿成直线,眼底暗潮翻涌,尽是后怕。
他本有万全之策——虽不擅武,毒术却独步天下。
他有一味奇毒,不伤性命,却能使暴戾之徒化为一泓春水。
老者因心魔失智,他本欲周旋疏导,待其力竭再施良药……可这所有算计,在封灵籁挡在他身前的刹那,尽数瓦解。
望着她衣襟沾染的尘土,戚玉嶂喉间发紧。
他行医多年,救人无数,这般滋味却是头一遭,像被滚烫的银针扎入心尖,酸疼难当,偏又裹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
“不是让你在房内静养?那老者掌风之烈,连我亦需退避,你竟敢硬接?”戚玉嶂指尖微抬,似想抚上她苍白的脸颊,却在半途生生顿住,只攥紧了袖口,“你这一身伤,才将将养好几分……”
话音未落,封灵籁垂首,烛火在她睫羽间跳跃,投下颤动的阴影。
“……我、我只是怕你出事。”
这一句低语,如羽毛拂过心尖,令戚玉嶂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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