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闲将养了三日,终于痊愈,便让镖师启程。因平安受不得颠簸,邵弓几人便留在石家镇。
过了几日,阿砚忧心忡忡地对明闲说:“公子,这几天路上似乎多了些逃难之人。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
明闲生于富贵,长于富贵,长这么大最困扰他的事情便是嫡母和亲娘之间的内宅之争。虽说读过经济文章,也只是为了应付科举,从来不曾往心里去。他不以为然地说:“你去问问也好,看是不是越地来的。”
阿砚心中比较一番,找了一个看起来略微干净些的妇人,问道:“敢问娘子,是从哪里来?家里是遇到难事了吗?”那妇人见阿砚衣着精致,面色白净,满口京腔,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又兼着说话客客气气,顿时便活了心思,她凄苦地叹一声气,悲悲切切地说:“奴家从吴地陶县来,家里先是遭匪患,又遇水灾,一家子都去了,孤零零剩下奴家一个,打算去京城拜见明霞公主,求她顾看封地的子民。小公子是打京城来吧,看着就心善,公子能不能给奴家一口吃食,奴家已是三天没吃饭了。”
阿砚听她软语相求,见她只有一人,也破费不了几个钱,已是动了助人的心思,忙转回去请明闲示下。明闲点头取钱。镖师见状,忙道:“公子不可,会惹来麻烦。”
阿砚听见镖师这么说,就不乐意了:“有什么麻烦,你太是心硬。我们公子学的那‘仁义礼智信’,可不就是这时候用的?”遂接了钱去给那妇人,说道:“这里到京城还远着呢,这些钱财你拿着路上花用,那明霞长公主心善,想来会照顾你的。”
那妇人面上千恩万谢,心中却恨恨不已:“她心善,怎么会允许端慧郡主为非作歹?这人看来也不是好人。”
阿砚听那妇人言辞恳切的感谢,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心中乐陶陶地,正欲转身,却听那妇人喊道:“乡亲们,这里有一位大善人,肯施舍银子给咱们,大家伙儿快过来谢谢人家!”
阿砚忙道:“不用谢我,是我家公子心善,大家伙儿继续赶路吧。”他的话却没人听了,只见原本散落开来的人群,一齐向明闲涌来,几个镖师赶快将明闲的车辆围住,不让人靠近。
灾民乱哄哄嚷成一片,有恳求的,有咒骂的,明闲头疼不已,却无计可施。还是镖师硬起心肠挥着棍子驱散人群,又救出被人围起的阿砚,赶快离开是非之地。
镖师劝明闲:“公子,这次是灾民人少,我们几个尚能护住,再有下次,恐怕要见血了。财不露白,还请公子护紧钱袋,莫要随意发善心。”
明闲也知是自己莽撞了,他诚恳道歉:“对不住几位大哥,今后再不会了。”
想到刚才灾民的抱怨咒骂,心中不齿端慧竟敢如此作为,简直胆大包天。
原来端慧当年离京后,去了陶县。那陶县是明霞封地,端慧在陶县便如土皇帝一般,恣意妄为。她先是提高赋税,听下人说老百姓心中不满,便又生一计,她让人发布告示,说是公主府购粮。因着价格高出市面几文钱,百姓便将自己家中余粮卖给公主府,不想却拿不到银钱,只换来欠条。海盗登录吴地抢劫,陶县也未能幸免,那端慧早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县百姓受苦受难,又遭了水灾,大伙儿便合计上京讨个活路。
明霞长公主不知陶县百姓要来京寻她,正在筹备端慧的婚事。因着明霞苦苦相求,元亨下旨为端慧和胡翀赐婚,只待胡翀剿匪归来再行完婚。虽说二人皆是再婚,实则端慧并未与他人有过肌肤之亲,因当日未婚先孕,便在陶县挑了个秀才假意成婚,成婚当夜秀才暴病身亡。明霞觉得先帝不讲情面,委屈了女儿这么多年,心中打定主意要把婚礼办得隆重热闹,花费不计其数,各色贵重物品流水般进入公主府。
胡翀收到剿匪和赐婚的旨意后,立即点齐兵马,直奔镇山寨而去。他知道镇山寨易守难攻,寨中土匪也颇有些功夫在身,便带足了人手,准备强攻。不料寨中不见半个土匪,他下令搜查,金银器物一概没有,只留下几坐空房子。
胡翀沉思,中秋夜起火时,房中之人并非胡家兄妹,温恭让查出当日土匪带着两个孩童自东门出城,至今也未见有人向官府报孩童走失。他不忍责怪端慧办事不利,料定是土匪想借兄妹二人敲竹杠。今日寨中空空如也,却不知人去了哪里。
突然有人来报,说是那边有些异常。胡翀过去一看,顿觉心头发寒。那空地上堆满了灰烬,其中偶有一两块骨头,却是人骨无异。胡翀惊疑不定,副将却凑过来道:“侯爷,显见是土匪让人连窝端了,还烧成了灰。不知是哪路大侠,连个铜板都没留下。兄弟们出来一趟不容易,就这么回去也忒窝囊了些。”
胡翀看着他,问道:“你有何高见?”
那副将心里呸了一声,知道胡翀是不肯担当的德行,便直言道:“卑职看大侠们也瞧不上什么军功,不如记到兄弟们头上。陛下定会褒奖有加,虽说侯爷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端慧郡主脸上也光彩不是?”
胡翀其实并不是不在乎,他想到将来明闻那个废物都能因着裙带关系成为国公,而自己却止步侯爵,心中便不是滋味。因此端慧让人告知他将要回京之时,他心中起了波澜。一则旧情难忘,尤其是端慧甘愿为自己生下长子,这么些年一直守身如玉,更是让他自责中还有些窃喜。再则端慧是当今皇上的亲外甥女,明霞更是深受皇宠。若能遂了心愿,国公之位唾手可得,因此他便让人带了一个同心结给端慧。
副将如此提议,正中胡翀下怀。他拍拍副将的肩膀:“还是你思虑周全,就按照你说的办吧。让兄弟们嘴巴紧一些。”
胡翀剿灭了盘踞镇山寨多年的恶匪,元亨大加赞赏,胡翀和端慧成亲之日,元亨竟亲自到场祝贺。胡翀在京城风头颇盛,一时无两。
消息传到西疆,康捷心中暗恨,越发加紧督促胡延正用功。胡延正也知道唯有自己变强了,有朝一日才能为母亲报仇,从不偷懒。那胡延清也跟着哥哥学武习文,不肯拉下一步。她知晓自己身为女子,不能科举,也不能从军,便偷偷学些生意经,想着有朝一日能像那前朝的沈娘子般,富可敌国,便可雇人替娘亲报仇。
京城的事情传到邵览山耳中之时,一行人已经快到越地,文四也带着崔芳赶了上来。恰在此时,明闲收到了京城来信。信是宁国公亲自书写,告知明闲崔芳病情恶化,于日前去了,已循礼厚葬,特特点出明闲不必回京,勉励他用心缉捕海盗,早日还越地安宁。
明闲看完信,心如刀割。他一会儿想起娘为自己梳头,一会儿又想起娘为自己缝衣,自己高中之日,娘轻轻说道:“二公子熬出来了。”所谓循礼厚葬,也不过是一副薄棺而已,竟是连亲子都不能送她最后一程。明闲心中悲愤交加之时,阿砚进来轻轻禀道:“公子,有人求见。”
明闲擦擦眼泪,问道:“是谁?”
阿砚说:“不曾见过,一个跛子带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说是要送公子一份大礼。”
邵览山和薛立岩走了进来,明闲看清邵览山的长相后,大吃一惊,问道:“你是谁?”
邵览山道:“我叫邵览山,陪同父母自京城回越地,一路跟在风顺镖局后面,方能顺利到此。今日再次谢过明二公子。”
明闲见她说话全不像幼童,越发惊奇,道:“你父母不是留在石家镇了吗?怎么你一人先过来了?”
邵览山道:“因为还有些事情要明公子帮忙。”
这时薛立岩上前道:“见过公子,在下姓薛名立岩,若非蒙难,与公子当是同年。”明闲又是一惊,问道:“可是‘闽地青竹’薛立岩?”薛立岩一笑:“同窗戏称,立岩愧不敢当。”明闲接连受惊,神思有些恍惚。却听薛立岩紧接着道:“今日来访,是有一事相求。”
明闲道:“薛公子大才,能让薛公子为难之事,想来必非小事,不知我能不能帮得上?”看着他的瘸腿,眼露同情。
薛立岩不再客套,直言道:“这件事别人帮不上,公子是定能帮得上的。公子既然听过我,想来由我治理越地,公子也可放心。今日前来,便是请公子将这越地让与我。”
明闲觉得自己听岔了,正要再问,便听邵览山道:“名义上你还做你的官,应对京城那边。其他事情,就都交给立岩。如此两相便宜,你看如何?”
明闲正在呆愣,阿砚却已是恼怒异常,他上前斥骂:“你这个跛子,是在想屁吃,快滚出去,不然我喊人赶你走,你脸上也不光彩。”
邵览山伸手点了阿砚穴道,接着说:“有几件事,明公子需要知道。第一,明中理已经数次向皇帝提出请立明闻为世子,皇帝不允,因此才未上书。第二,皇帝和宁国公别苗头,才有了你金榜高中,你自己心里应当有数。越地知府已被海盗杀了,你升官的旨意已在路上。然你当明白,越地于你,是祸不是福。第三,崔芳并非死于疾病,而是遭人陷害,此事明中理也知情。”
明闲先是愕然,待听到崔芳的消息时,他急急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被谁陷害?”
邵览山说:“我的人偶然遇到,便将人救了并送来和公子团聚,公子不如听她亲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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