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窃窃私语,显然还未全信。薛立岩也不急于求成,至少已在百姓心中埋下法度的种子,只要勤加照应,必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又有人问:“那海盗杀人抢劫,越地刑律管不管?”声音低弱,毫无底气,似乎也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生怕惹恼官府大人一般。
薛立岩斩钉截铁道:“主子说了,有她在,海盗敢来,就必死无疑。”他声音低沉但清晰:“萧县临海,深受海盗之苦。主子已经令我将萧县幸存百姓,迁至余城。今后,萧县将作为护民军驻地,专为海盗布下天罗地网,他们敢来,便不会有一个走脱,请大家安心。”
薛立岩和于山长商议,请万文书院的学子,有那务实肯干有担当的,暂署知县,于山长自是答应,认真比选后,将名单交予薛立岩,对薛立岩道:“大人,还是要尽快上禀布政使,请潘大人向朝廷要人,否则,容易落人口舌,你和明大人免不了被弹劾。”
薛立岩恭敬谢过,语气沉重:“来时先去淮城,明大人拜见潘大人,三言两语就端茶送客,一人不给,一文不拨,听那意思,是让越地自生自灭了。若非有人出钱出人出策,纵我一腔热血,也无计可施,越地恐成人间炼狱。于老,怕是不能对淮城期望过高。”
于山长因着之前送信之事,对薛立岩的心情感同身受,遂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是老朽太过拘泥。薛大人为了越地百姓,甘愿赔上前程,此等心胸,当为表率。今后但有差遣,万文书院定不推辞,薛大人万勿客气。”
薛立岩先行谢过,微笑着说:“于老,不瞒您说,鼎立相助越地之人,对我提出了一些要求,其中有一项,除了于老,别人再难胜任。”
于山长想到余城短短几日发生的诸多事情,施粥、招工、募兵,无一样不费钱,那人付出良多,所图必然甚大,心中有些惴惴,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能期望那人不会狮子大开口了,他请薛立岩明言。
薛立岩道:“那人要求,两年之内,越地百姓青壮年中不再有白丁,孩童皆能入学。”
于山长大为震撼,“绝无可能”脱口而出,方才觉得自己有些急不择言,有失君子温润。他定了定身心,道:“贵友人此心,实在出乎意料。我纵有心,恐也无力。”又觉得若是一口回绝,会失去心中至宝,答应下来,不能兑现,更愧对那人。煎熬之中,他期期艾艾地道:“不知有无具体章程。”竟是还有一丝丝希冀。
薛立岩说:“那人一向只提要求,细节章程还要山长和学院众人一起议定。但有一样,那人说了凡是能用银子解决的难题,就都不是难题。于老,不要有后顾之忧。”
于山长问道:“薛大人,不知我可有幸见一见您那位友人。”
薛立岩说:“她比我还要忙,待于老定出章程,我定引见。有一处要提醒于老,她要求男女皆同,于老在定章程之时,还请谨记。”
于山长喜忧参半地离开了衙门,随行学子们提着薛立岩拨付的“调研费”,如在梦中。于山长停下,对学子们说:“只能成,不能败,否则我等将成为越地罪人。”快步回山,从长计议去了。
这一日张诲正在云县乡野巡察灾后情形,一名小贩挑着担子疾走而来,对张诲行礼:“大人,您快逃吧,我听余城那边的人说,新来的什么知府、同知,已是杀了三个县令了。”张诲道:“我为何要逃?”小贩也不顾货物了,撂下担子,急得直搓手:“您不是擅自放粮了吗?”
张诲看他脸都红了,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没事,他兴许已经杀够了,我一时三刻还死不了,你看不是没人来抓我吗?”
话音刚落,便见远处一个衙役模样的人喊道:“那边可是张县令?同知大人请您有时间去一趟府衙。”
那小贩哭着道:“大人,您看这不是来抓您了?您快跑,我先抵挡一阵儿。”
张诲苦笑不得:“若真是来抓我,又能跑到哪里去?我听着这话音儿,也不像是要砍我的头,毕竟我不是那三个死鬼废物。”
让人继续巡察,他便跟着衙役走了。那小贩喊道:“张大人,您放心,您要是被砍了头,我给您立长生牌。”云县县衙的人道:“胡说什么,长生牌是给活人立的,砍了头还怎么立长生牌?”几人心里不安,商议巡察结束,要去府衙看看。
薛立岩热情地请张诲坐:“张大人受累了!”又让人看茶。张诲今年二十五岁,却黑瘦异常,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等他喝了茶润了嗓子,薛立岩问:“张大人,云县如今可还有难处?”
张诲提了一路的心稍稍放下,忙起身行礼,先致歉:“薛大人,下官今日才来,着实有些无礼,还请大人能原谅则个。”又谢罪:“因着水灾,下官擅自开了粮仓,还请大人治罪。”
薛立岩摆摆手,说道:“事急从权,张大人不但无罪,我看还有功。不止云县现今如何了?”
张诲禀道:“诸事皆已妥当,只需时时巡察一番,让百姓安心即可。其实越地百姓颇好相与,只要不过分严苛,他们便会自给自足,不会给官府惹麻烦。”
薛立岩哈哈一笑:“云县百姓交给张大人,我便放心了。不过以私囊补公务,终非长久之计。张大人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本官不能视而不见。张大人回去后算一算,自己垫付了多少,本官给你销账。”
张诲推辞一番便也接受了。薛立岩又问:“云县南边那座野菊山,现在有主吗?”张诲道:“回大人,并无,但山下有两个村子,村民多有采菊制茶者。”薛立岩道,看来也是个不屑钻营的,换做有心之人,早已双手奉上,他便直截了当:“张大人,那座山我看上了,你开个价吧,把那村民搬迁的花费也算进去。”
张诲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他读书颇杂,知道野菊山应有铁矿,薛立岩要那座山,显然并不是要采菊制茶。未报朝廷,私自挖矿,那是杀头的大罪。饶是他张诲在江南司官场被人暗中叫“张愣子”,他也不敢动那心思。然而无论是募兵建立护民军,还是当堂杀了仨县令,甚至撤并萧县,哪一件都不是一个府衙能做的了主的,可哪一件也没少干。募兵后,自然要打造兵器,铁矿必不可少。
张诲暗叹一声:“罢了,至少人家还给银钱,没有巧取豪夺。我便当那山上只有野菊花吧。”拱手施礼:“薛大人风雅,已有竹之谦谦,尚思菊之孤清,下官自愧不如。大人何时派人去丈量,下官随时恭候。”
薛立岩朝门外招招手,对张诲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这是文思文知事,负责地貌堪舆。”文思就是文四,她极擅探矿。文思拱手:“张大人多指教。”
张诲内心震惊已无法言表,他自己做的事就够惊世骇俗了,却从未想到女子还可为官为吏。他手足无所措,胡乱还了一礼,都不知道自己应对了些什么。等他回过神来,已是站在府衙门口,只见文思几人翻身上马,个个干净利落。张诲也赶快上马,头前带路,又让随从去县衙告知主簿。其实那地方是文思找的,张诲愿意带路也随他。
到了野菊山,众人分头丈量,又商定周边五里内的村民皆需搬迁,一应花费薛大人销账,那些村民自然愿意。
文思回到衙门交差,随口说道:“那张大人长得黑瘦,却只有二十五,薛大人,他还未成亲,您说他有一家老小要养,却是错了,只有老,没有小。”
薛立岩一愣,随即笑道:“那是客套话,我并没有查证,文知事倒比我清楚。”
文思沉思着,开口道:“我准备向他求亲。薛大人,主子常说您懂得多,让我们在人情事故上不懂的要多问您,麻烦您给我定个章程吧。”
薛立岩一口热茶喷了出来,他让土匪打折腿都没这么失态。幸亏文思身手敏捷,飞身避开。薛立岩咳个不停,脸色通红,已经语不成调:“咳咳,主子咳咳不禁你们咳咳婚嫁?”
文思不解:“主子没说不许,那就是可以。为什么要禁?”
薛立岩好容易平息下来,他怕文思又出惊人之语,摆摆手:“文知事,我会上心的,你也跑了一天,回去歇着吧。”
集议厅已经修整完毕,看着像个模样了。众人在正堂围坐,依然是薛立岩先说政事,诸事有序推进,但城中似有粮商在刻意抬高粮价,他准备惩治一番。并提了找机会引荐于山长,邵览山让他看着安排,定下时间告知自己就行。
文五文思那边也诸事顺利,铁矿已经买下,过两日村民搬完,便可着手建造炼钢坊。
田默、召成已经募兵二千人,开始操练。
邵览山道:“操练一定要严,切记不可松懈。操练中发现禀赋出众者,可着重培养。欲善其事,必利其器。匠人到来,你们可与匠人沟通,那些床弩射程能不能再远些,需要的人力能不能再少些。不要怕提出问题,就怕你们没有问题。”
她想了想又说道:“你们可将我和观棋视作敌人,想一想以你们目前的水平,应当借助什么才能打败我俩,然后向匠人提出来,看他们能不能实现。”
诸事议定,文思道:“主子,我有件事情要禀报主子。”她一开口,薛立岩顿觉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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