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亲不得成婚之事需从长计议,急不得,薛立岩认为越地赋税一事不能再拖,毕竟护民军、府县衙门、各处工坊以及于山长的入学计划,处处都是大开销,也不能只靠意外之财来维持,赋税才是长流水,是必须要收的。
他拿出准备好的手稿,细细将各处开支禀明,又道:“主子,大夏朝田亩税是十五税一,越地二十税一您看如何?”
越地自是不肯再向朝廷交任何赋税,至于如何运作,朝廷才能允许,倒也难不住薛立岩。京城消息传来,说是明霞长公主让人打死了几个陶县的难民,其他难民便冒死敲响了登闻鼓。宋如柏亲自向难民询问陶县状况,然后上奏元亨,恳请天康帝下旨申斥明霞和端慧,剥夺明霞封地,免除陶县三年赋税,以平民愤。薛立岩便让明闲上书潘守仁,因囊中羞涩,难以为继,请求朝廷赈济钱粮,护民军也将解散,请求朝廷尽快派武将镇守,以应对海盗三个月后来袭,同时请求朝廷免除越地五年赋税。
潘守仁自听闻葛家三兄弟被砍头后,就总是担心将自己裹将进去,那明闲就和云县张愣子般,不管不顾,万一逼急了他,将自己和葛家的牵扯禀于朝廷,自己兴许会被问罪。他便将明闲的奏折递了上去,并亲自写了奏折作保。薛立岩判断,朝廷不会给钱给粮,也找不出人来越地镇守,但免除越地赋税之事,宋如柏肯定会全力促成。
邵览山听了薛立岩的建议,看了看开支道:“护民军的开支算少了,今后还会再扩,不过这一块儿的开支我来解决,府衙不用管。”便将这一笔开支划掉,接着道:“至于田亩税,立岩,不能一刀切,对于田地仅够糊口者与坐拥良田千顷者,应区分对待。今后越地的田地要慢慢均衡,均衡之后,再取消田亩税,不允许私下买卖田地,只可卖给官府。”
薛立岩越听越心惊,他熟读史书,每次土地变法几乎都会遭受挫折,变法者也往往不得善终。邵览山看他神色变换,道:“这事牵扯颇大,必须慎之又慎。你先将第一步做好,看看人均多少亩土地方能解决温饱,将这个数再翻一番,低的便不收赋税,高出的部分,就按照二十税一收取。告示贴出去,看看各方反响。”
又道:“观棋,一月之内,将越地拥有三百亩以上土地的地主详报交给我。”祥报就是将祖宗八代都查个清楚了。薛立岩急忙道:“主子,此事非同小可,需仔细商议停当,以免引起动荡。”
邵览山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一锅烩。咱们有的是时间,不用急于求成,也无须大张旗鼓搞什么变法。但是最终,我的地盘上不许有大地主,不许有无地流民。这一点我不会忘掉,希望你们也都记住了。”
腊月,各个工坊开始出货。精美清晰的手把镜、梳妆镜、穿衣镜,以及各色贵重物品,由风顺镖局送往大夏各处富裕之地,在敬裕的商铺里出售。因颇为稀有,定价便极高,比如手把镜一千两,梳妆镜三千两,穿衣镜五千两。这是邵览山定的价格,薛立岩道:“也太贵了,不知销路如何?”
邵览山给他传授生意经:“你得想想,这些东西都是谁会用。黎民百姓用不到,定价再高不会有损民生,你这里还能高额收税,那些达官贵人根本不在乎这几个钱,只在乎别人有的好东西他们一定要有。几方得利之事,你等着收钱就行了。”
果然如邵览山所料,过年的时候便陆续回款,主子口中的“奢侈品”,一经推出便供不应求,给越地带来丰厚的收益。
翻过年,府衙县衙张贴告示,大意是每户人均两亩以下的田地免赋税,超出者二十税一;人均不足两亩的农户,可以佃租荒地补足,官府给予农械、耕牛和种子;弃耕者官府无偿收回,卖地者官府以市价购买,不得私下买卖。另一份告示写明凡能提高亩产者,官府给予重奖,并写明了奖励之法。
现如今越地百姓也开始认字了,但毕竟认不全,衙门专门安排了人在告示边解释。有田的,没田的,田多的,田少的,竟都是受益者。衙门专管田地登记的主簿忙起来了,几乎都是来佃租荒地的。毕竟春耕在即,虽说垦荒艰辛,一两年内未必能见到收成,但有田总比没田好,田多总比田少好。黎民百姓最不怕的就是下力气干活,最担心的就是没田种,没饭吃。
张诲颇通水利,薛立岩让他兼越地水丞,全权掌管越地治水。张诲感念薛立岩的知遇之恩,几乎将全部身心扑在治水之上。张诲要在越地建一条越渠,连通越地一城五县,防洪防涝,利在千秋。薛立岩将图纸交给邵览山定夺时,饶是见多识广的邵览山,也禁不住叹一声“此人大才”。
起始一切顺利,毕竟有了这条渠,可旱涝保收,对越地百姓都有利的事儿,没人不愿意。挖渠就如工坊打工一般待遇,并不是征徭役,因此越地百姓几乎人人称赞。
良县郝富贵也称赞有加,郝家拥有良县泰半良田,修建这条渠,他最是获益。好富贵没想到,好事会成双,衙门将赋税由十五税一,降到二十税一,同样是郝家获益最大。
他耐不住心中高兴,哼着小曲喝了二两酒,一边喝酒一边还寻思着,那人均二亩地,自己得想个什么法,能多算一些才好。正盘算着呢,就见管家跑进来道:“老爷,有麻烦了。”郝富贵钻营的思路被打断,很是生气,严厉喝问:“什么麻烦,一些小事都处理不好,要你有屁用。”
管家委屈地道:“老爷,这可不是小事。咱家佃户大部分都退租了。”这可真不是小事,眼看要春耕了,出了这等事,田不得撂荒了?郝富贵急了,问道:“问清楚了吗?什么原因?”
管家心道还不是你收租太高了,但他不敢明说,只道:“那官府说不够两亩田地的可以佃租荒地,官府白给农具、种子什么,又永不收取赋税,那些佃户便都跑去开荒了。”
郝富贵不信:“开荒便不吃饭了?那荒地两三年未必能有收成。”管家也不懂,只能学舌:“说是农械好用,还有人献了个法子,对了,老爷,你还记得那个牛铁柱吗?听说就是他,官府还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还剩二十两,看收成再给。”
因那牛铁柱家的田,产量比别人高,郝富贵用计抢了过来,却已经忘了这个人了,一些贱民,他也不能什么人都记住。
郝富贵家财万贯,却最是吝啬,他道:“什么法子值五十两?还先给钱,一群败家子。”
管家催问:“老爷,怎么办?”
郝富贵瞪了他一眼:“照老规矩办。”
管家应声走了,选了几个打手,去威胁佃户,把家里打砸一番,扬长而去,就这么找了几家软柿子,让旁人也看看,敢和郝老爷作对,是什么下场。
这几家软柿子都没过夜,当天就跑到县衙,状告郝富贵的管家及打手私闯民宅,毁坏财物。代县令李泽也干脆,立即让衙役将这几个人缉拿归案。问清楚后,让这几人翻倍赔偿损失,还要在监牢里待一阵儿。
郝富贵知道李泽可不是李宜,李泽是本地人,有根基,又不贪,郝富贵试探过多次,连一方古砚都没送出去,好在也没找自己麻烦,他也就听之任之了。抓了他的人后,他想着既然李泽敬酒不吃,就给他些罚酒尝尝,和人一商量,才知杀伤官员,抓住是要砍头的。
郝富贵便把注意打到了越渠上,他打听清楚了,佃户之所以愿意垦荒,是那越渠要经过官府佃租的荒地,有了水,再勤施肥,荒地很快就能变良田。越渠对他是有好处,但因着越渠佃户退租,他便不乐意了。他找了几个人,趁着黑夜,将挖好的越渠给填上了一段。
高高在上之人,对于法度总有一种天然的漠视,郝富贵郝老爷便是如此,他觉得几锹土的事儿,就算让人抓到,大不了这几个人再去监牢之中住一阵儿,反正没他什么事。那几个人确实让人抓到了,就在他们即将大功告成之时,李泽带着衙役突然出现,抓了个现行。几人连夜被送到了知府衙门,第二天升堂审问,个个痛快承认是郝富贵指示的,为的是不让佃户垦荒,逼迫佃户继续佃租郝富贵的田地。
薛立岩将上次管家和打手的口供,连同这次几人的口供,扔给了郝富贵,因故意毁损公物,致使延误工期,又因阻挠政令推行,判十年监禁,没收全部家产。又让之前受到欺压之人,前来告发。那郝富贵家中良田,多为巧取豪夺而来,之前因着与李宜勾结,百姓敢怒不敢言,而今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因有几条人命在其中,便将十年监禁,改判了个斩立决。
郝富贵的万顷良田,悉数归公。李泽按照薛立岩指令,只佃不卖,收租三十税一,竟是比赋税还低。
万文书院,于山长看完李泽来信,思绪万千,佃租低于赋税,古来没有,长此以往,土地必会慢慢转移到官府,只是不知官府何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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