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里金铭神色浑噩地走出书房,站在陌生的檐下,久久未动。
“少爷!”
他眼神终于缓缓聚焦,落在满脸忧色的顺儿身上。
“您没事吧?”顺儿从未见过少爷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那双琥珀色的凤眸望着地面,又仿佛透过地面望着虚空。他连唤数声,百里金铭才将目光真正落在他脸上。
“无事。”百里金铭收回视线,声音沙哑沉重,显然并非无事。
顺儿小心提议:“少爷,听说京城东郊有座灵泉寺,后山还有活水温泉。您要不要去泡一泡,解解乏?”
百里金铭依然神思不属,似是轻轻应了一声,又似只是风声过耳。
顺儿一时拿不定主意,但见少爷如此情状,终究觉得该带他出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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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
一声清亮欢快的呼喊在御书房外炸开,紧接着,房门“砰”地被撞开。
李徽玉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守卫惊慌阻拦,看清来人后又默默退下。
主位上,身着赭黄常服的男人抬起头,儒雅面容带着纵容的笑意。一旁的内侍机灵地斟茶奉上。
李徽玉夺过茶盏一饮而尽,随手抹了把嘴便嚷道:“父皇!听说大哥在前线打了胜仗?他何时回来?”
皇上李逸失笑:“慢些喝,成何体统。大军凯旋尚需时日,眼下正与南诏谈判。”
李徽玉一屁股歪在窗边的椅子上,拈起块精致糕点扔进嘴里:“谈判有什么趣!父皇下旨让大哥先回来嘛!”
皇上无奈摇头:“国之大事,岂是儿戏?平日让你多读些书,明些事理,你总不听。都十七了,还这般莽撞!”
李徽玉闷不吭声,又塞了块糕点。
皇上看着他,轻叹道:“听闻你二哥为你寻了位博学侍读,正好收收你的心……”
话未说完,李徽玉腾地站起:“不要!我才不要什么侍读!平白让人笑话!”
皇上眉头微蹙,轻斥:“胡闹!你是大周皇子,谁敢笑话你?”
李徽玉撇嘴,面露委屈:“我的同窗都升上舍好几年了!只有我,那些老学究死活不让我考教合格。”
皇上心下一软,语气缓和:“朝中大臣,岂能……罢了,父皇答应你,准你升入上舍。等人来了,你好好跟着学,别再终日胡闹了……”
李徽玉脸色由阴转晴,正要开口,门外忽有内侍低声禀报。一名小太监战战兢兢躬身而入。
“何事?”皇上问。
小太监头也不敢抬,声音发颤:“启禀陛下……宸王殿下他……方才又在长街纵马了……”
屋内静了一瞬。
皇上看向李徽玉,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奈叹息:“你啊……”
李徽玉立刻扯出个讨好的笑,脚底抹油溜了出去,清亮嗓音遥遥传来:“父皇!那就说定了!儿臣告退——!”
皇上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脸上笑意渐敛。指腹摩挲着笔杆,面色凝重。
百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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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金铭的马车刚离开不久,那抹炽烈红衣便出现在百里府邸门前。
守门小厮一见那颜色,顿时面无人色,噗通跪地,颤声问:“参、参见宸王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有何吩咐?”
李徽玉勒住马,甚至能听见门内传来一阵慌乱的声响,整座宅邸因他的到来骤然绷紧。这般惧怕他……想来那侍读也是个无趣之人。
“喂,你。”他随手用马鞭一指,“起来回话。听说你家来了个人,带过来给本王瞧瞧。”
被点中的小厮双腿发软,冷汗涔涔:“回、回殿下……少爷,少爷好像出去了……”
“去哪了?”
“小的、小的不知。”
就在小厮几乎承受不住李徽玉审视的目光时,百里府大门开启。孙管家疾步而出,脸上堆满恭敬笑意,深深作揖:“不知宸王殿下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海涵!殿下快请进……”
李徽玉纹丝不动,依然高踞马上,漫不经心道:“你家新来的人呢?去哪了?”
孙管家心念电转,面上笑容不变,谨慎回话:“回殿下,我家少爷今日方抵京城,舟车劳顿,方才出门散心去了。至于具体去处……下人们疏忽,老奴亦未能及时知晓,还请殿下恕罪。”
李徽玉冷笑一声,勒转马头,径自离去。果然如他所料,那什么博学侍读定是个无趣之徒。什么散心,分明是怯不敢见的托词!这种人他见多了,定要找机会退了才好!
见那红衣远去,孙管家长舒一口气。丢给两个惊魂未定的小厮几块碎银:“没多嘴,赏你们的。管紧舌头。”
李徽玉见天色尚早,自觉方才纵马沾了尘泥,便一抖缰绳,朝城东而去。
他牵着马,轻车熟路绕过寺庙大殿,直奔常去的灵泉。
褪去外袍里衣,光着上身,拿起木桶舀水浇洗爱马皮毛。正欲取澡豆擦拭时,不料手一滑,那滑溜的澡豆脱手而出,越过低矮竹篱,“啪嗒”落进隔壁雾气氤氲的泉池。
李徽玉见隔壁毫无动静,正欲翻篱去取,那边却传来了声响。
哗啦——水声轻响自雾中传来。
他循声望去,只见白雾之中,水波微动,一道模糊身影正缓缓靠近。
“喂!我澡豆掉你那边了!递过来!”李徽玉扬声道。
雾中身影渐近,水雾散开,现出个十**岁的少年。墨黑长发湿漉披散,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凤眼微红,唇瓣因水汽浸润更显饱满。容貌昳丽,偏生气质清冷如寒玉。氤氲水雾缭绕周身,平添几分出尘仙气。
那人抬眼,一双琥珀色瞳仁隔着雾气与竹篱淡淡瞥来,无波无澜,随即手臂一扬,澡豆便被抛回。整个过程静默无声。
李徽玉接住澡豆,望着那人影没入雾中。
京城何时来了这般绝色?
他低头看了看水中倒影——嗯,各有各的俊。不过还是自己这般更俊些!
他一边洗马,一边搭话:“喂!我好像没在京城见过你,你是哪家的?”
片刻过去,对面毫无回应,连水声也无,仿佛方才一切皆是幻象。
“跟你说话呢!你难道……是个哑巴?”李徽玉心下窃喜,果然自己更俊些。
依旧一片寂静。
李徽玉被这无视勾起了火气与好奇,他心思一动,手撑竹篱,敏捷地翻身跃了过去。
百里金铭未料此人如此唐突,立即起身出水,迅速扯过岸边衣物披上。待那闯入者拨开雾气、**站到面前时,他已衣着齐整,唯有发梢仍在滴水。
百里金铭眉头微蹙,眼底满是压抑的厌恶与警惕。
李徽玉大剌剌站在那儿,光着上身,水珠从精悍胸膛滚落。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正毫不掩饰、充满探究地盯着百里金铭,仿佛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物事。
“公子,”百里金铭被他看得极不自在,后背微僵,声音清冷,“有何贵干?”
公子?他竟不识得本王?
“本王跟你说话,你为何不答?”他逼近一步,语气带着惯有的任性,“你这人好生无礼!”
说完,他目光依旧黏在百里金铭脸上,带着毫不收敛的审视。
百里金铭对上那双眼睛,心下莫名发毛,像是被野兽盯上了一样。
听他自称本王,心下一沉,更不愿纠缠:“在下不知是殿下,无意冲撞,这便告辞。”
“喂!站住!”李徽玉在他背后喊,“你可知本王是谁?本王未让你离开,你怎敢擅自离去!你是哪家的?本王怎从未在京城见过你?”
百里金铭停步淡声道:“在下仅是南来行商,途径京师,并非京中人士。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殿下,还望海涵。萍水相逢,贱名不足挂齿。”
语毕,他再次躬身行礼,淡淡看了李徽玉一眼——对方仍在看他。百里金铭不再停留,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缭绕雾气与蜿蜒小径深处。
李徽玉望着那消失的身影,非但不气,反倒摸了摸下巴。
这人不惧他,也不理他,比那些只会磕头的木头有趣多了。若他那侍读也是这般性子倒好……不过,从百里家那吓破胆的模样看,怕是奢望。
“定要寻个由头,退了那侍读!”他嘟囔着,利落地翻回泉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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