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雁平丘自从上一次苦肉计一脚踹飞了周不辞,一直满心悔恨,如今无心插柳,去草原上让熊爪挠了一把。这一爪太到位了,挠得周不辞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恨不能把心都掏给他。雁平丘心里欢喜得很,甚至想将那头熊抓来好好谢一顿。

养伤的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入夏了。

从迤城迁来的人,由龙牙军护着,在雁守周围安了家,也圈了地,可这一季的耕种还是误了。好在雁将军有钱,迤城掀云阁窝点的那些黄金都被他端回来,刚好跟邻县买粮食,吃喝不愁,大伙儿就都念上了雁将军和他那位心上人的好。

将军府的红绸子挂了有些时日了,落了灰,齐副将这日上门时,看着满屋子不伦不类的红布,嘟囔了一句:“这亲还没结完?”

这话被路过的下人听到,就去回了雁平丘,想问问何时能取下来。毕竟偌大个将军府,一不过节二不吃席,好端端挂一堆红绸子,仿佛府里有人中了状元,跟雁平丘刀山血海爬出来的将军身份不太搭。

雁平丘正坐在院子里新造的木椅上乘凉,手里捧着碗凉茶,另一只手举着个大蒲扇,跟个糟老头子似的。

木椅是周不辞亲手给他打的,因为他说成日躺在房中憋闷,周不辞当夜就去寻了个木匠学手艺,手艺不佳,木头刨得坑坑洼洼的,一条腿还有点瘸,雁平丘觉得好极了,当摇椅坐着。

凉茶也是周不辞亲手从水井里打的,怕雁平丘在外头沾了暑气,寻了府里阴凉处的水井,打了一缸储在背阴处,随饮随倒,凉快得很,雁平丘觉得爽极了,躺在东倒西歪的椅子上摇蒲扇。

“难怪他们一个个都嚷嚷着要娶媳妇。”雁平丘将蒲扇盖在脸上,哼着调不成调的曲子。

自雁平丘少年从军,万事亲力亲为,从未过得如此闲散,自觉这是此生最快活也没有了。因着背上的伤,就连偶尔与周不辞起了兴致想要亲热,周不辞也会顾念着他的伤,自己动。

只是有一桩心事,雁平丘一直偷偷惦记着,就是成亲。肌肤之亲在先,其实这些虚名不必在意,可雁平丘对这个有些执念,觉得须定下来心里才踏实。

尽管他明里暗里半真半假地提过很多次,周不辞都会用他伤未好透搪塞过去,雁平丘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当初在马车里一听要当媳妇儿都能当场吓晕的人,不过就是话本看多了,嫁娶的俗规上开了个小窍罢了。今日被下人提起要撤红绸的事情,雁平丘暗自下了决定。

周不辞端着用井水浸过的凉面走进来,给雁平丘摆在身前的矮桌上,说:“要在这里吃还是回房?日头起来了,热。”

雁平丘晃着蒲扇,说:“无事的,就在这吃了,吃完带你出去。”

周不辞蹲下身,两手撑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问道:“还疼吗?”

雁平丘摆手:“早不疼了,糙得很,习惯了。”

周不辞又问:“那我去准备?要骑白兔吗?”

雁平丘呼噜呼噜地吃面,抬头“嗯”了一句,算是答了。

周不辞又为他端来一杯凉茶,里面撒了点干桂花。周不辞喜欢这香气,雁平丘辗转从南方来的行脚商处买了不少,可周不辞平日又不大记得喝水,大部分都便宜了他。

雁平丘将一碗面灌进喉咙,用几口凉茶顺进去,胡乱抹擦了一下嘴,就牵着周不辞出了院子。两人策马一路来到了阿鲁河边的小树林里。

周不辞看雁平丘埋头四处找,问道:“丢了东西?”

雁平丘没抬头,说:“有好东西。”

没一会儿,雁平丘找到两棵并蒂连根的树,蹲在树下刨了起来。

周不辞寻了根木棍,也过来帮他一起刨,边刨边问:“是什么?”

雁平丘没停手,重伤初愈身子虚,此刻额角已见了汗,他不察觉,只是冲周不辞眨眨眼,又刨了几下,一块红绸子出现在泥土下。

“找到了!”雁平丘从周不辞手中拿过木棍,开始沿着红绸的四周挖起来。

泥土下的东西逐渐现了形,是满满一坛陈年的烈酒。

“小时候我爹带我埋在这儿的。”雁平丘抬手擦掉额角的汗,将坛子捧到周不辞面前,接着说道:“过去太久,忘了这茬,今日想起来,拿出来同你分着吃。”

周不辞新奇,鼻子凑近了去闻,在潮润的泥土味中,竟真有隐隐的酒香散出来。

“就在这片林子里,我爹带我埋了好几坛,每坛酒都是为一件事。”雁平丘一手捧着酒坛,一手牵起周不辞,往阿鲁河方向的开阔处走。

“那时年纪小,记不得许多。只记得是我娘不许我爹多喝,说若是当场不拿走,就都给他砸了,让他一滴也喝不到。”雁平丘垂下头,逐渐敛起笑意,“上好的神仙醉,我爹舍不得,就带我寻到这里,找了几棵树,在下头埋了,说以后留给我喝。”

周不辞认真地听他说着,脑中有了画面,一个幼小的雁平丘,蹲在一个成年男人身边,认真地在树下刨坑。

“看到那棵树了吗?”雁平丘回身指着刚才那两棵树,说:“我爹说,它生得像两个人,所以埋在这棵树下的酒,要等我成亲的时候喝。”

“然后是……那边!那边那棵,树干粗一些高一些的树,那棵树生得威风,下面埋着的,要等打了大胜仗喝。”雁平丘说着站起身,又接着找,指着不远处说:“那棵,弯了腰的,那棵下头也有一坛,那一坛我希望永远都不用喝。”

周不辞问:“那坛是什么意思?”

雁平丘皱起眉,说:“说若是打了败仗,心里不舒服,就去挖出来喝个一醉方休,醒来就去打回来。”

周不辞笑了,说:“埋了这许多,老将军私下却不曾来偷偷挖几坛吗?”

雁平丘摇摇头,笑里带着些苦,说:“我娘走后,我爹就不再喝酒了,这些自然都归我。”

周不辞听他说,心里也难过起来,抬手去抚他眉毛中间的折痕,雁平丘顺手握住他的腕子,释怀地叹了口气,说:“今日不提这个。”

他将白兔身上搭着的一块细毯铺在草地上,从马背上的背囊里掏出两个瓷碗和一碟酱肘子,放在细毯上,拍了拍,示意周不辞也一道坐下。

周不辞迟疑地看着他,说:“青天白日里,就要开始喝酒了?”

雁平丘说:“嗯,寻常百姓家嫁女儿,总有存放十几年的女儿红,这里没有女儿红,一样算嫁人。”在周不辞震惊的眼神里,雁平丘四平八稳地给两个瓷碗里斟满了酒,接着说:“今日是我雁家出的酒,嫁的自然是我雁家的人。”

说罢,他将一碗酒递到周不辞手里,周不辞茫然地接过酒碗,哑声说道:“将……将军……?”

雁平丘说举起自己的酒碗,与周不辞的轻轻磕碰了一下,笑着说:“小先生,我嫁你,可好啊?”

此刻若是有面镜子给周不辞照一照,他就能知道自己平生露出的傻样里,眼下是最最傻的。

周不辞举着酒碗,停了半盏茶的工夫,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脸迅速涨红,随后连带眼角眉梢也红,最后鼻尖也一起红了,整个人没着没落。

他喜欢雁平丘,想与他过一辈子,命都可以交给他,可是两人之间,他总是弱势的一方,每当雁平丘提起成亲,他心里欢喜,可总觉得有个疙瘩,这疙瘩不大不小,他说不清,却也跨不过去。以前他不懂,后来看的话本多了,听的戏多了,渐渐就懂了一些。

雁平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开了这个小疙瘩,然后举着酒碗,借着树杈里漏下的光斑,将所有珍视和敬重都捧到他面前。

周不辞抿紧了嘴唇,用力点点头,说:“好。”

雁平丘听他这么说,朗声笑起来,眉眼里尽是爱意。

两人对坐,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雁平丘重新又倒上,说:“今日还是委屈了你,只是府里那红绸,再不成亲,就要掉色了。”

周不辞耳朵热得很,摇头说:“不委屈的。”

雁平丘转过身,将两手撑在身后,伸展了两条长腿,仰头看了会儿天,对周不辞说:“日后世道太平了,定要与你好好办个喜宴,将我爹从浔梧接回来,二姐二姐夫,三哥,哦对,还有兮儿,咱们一家人,一道热闹热闹。”

周不辞学着他的样子也仰头坐着,盛夏的日头烈,尽管有树荫遮着,还是晒得人睁不开眼,他仰着头,眼泪都要被晒出来,说:“好。”

雁平丘偏过头,将周不辞滚到脸颊上的眼泪吻掉,两人就着骄阳烈酒,入了一场幕天席地的洞房。

过后周不辞累得不能动,嘴巴却被酒精冲得管不住,骂道:“你这人!怎的哪里都能让你起了兴致!”

雁平丘好声好气地替他套衣裳,认真地凑近他的脸,说:“如此不就不怕人听房了。”

两人醉得都有些发懵,歪七扭八地骑着白兔往回赶,已是入夜时分了,雁平丘跳下马,伸手去接周不辞,手刚揽到人的腰,就见齐副将和一众将领从将军府里迎出来,一个个面色不善。

雁平丘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几份,沉声问道:“何事?”

齐副将递给他一份文书,义愤填膺地说:“晌午来的消息,朝廷传旨,说龙牙军叛乱,要停咱们军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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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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