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戏

齐皇躺在榻上睡得正熟,翻了个身,险些摔到地上,这才惊醒。

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齐皇无意间瞥见什么人披头散发跪在殿中央,昏暗不定的灯光打在那人身上,像极了嗜血如命的恶鬼。

齐皇哪见过这等画面,吓得大叫一声,拿起桌上的砚台就朝着那人砸了过去,那人也不躲,生生挨了一下,汩汩鲜血顺着头发流下来,落到地上染红了一大片地毯。

“罪臣无意惊扰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唔,看来是人。

齐皇理了理衣衫,清清嗓子,仿佛这样便能捡起方才落了一地的皇上架子。

“座下何人?”

“罪臣孙忠义拜见圣上。”

闻言,齐皇噌一下站了起来,忙亲自上前将孙忠义扶了起来。

“孙将军何时回来的?为何无人通报!”

“臣见皇上在休息,不敢惊扰,这才没让侍人把您叫醒。”

孙忠义是个聪明人,大齐上下到处都是齐皇的眼线,他回来,齐皇怎可能不知。又是装睡又是怕鬼,搞这一出不过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

齐皇想演,他便陪着,命都要没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将军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朕说一声,朕好去宫门外迎接你!”

“罪臣惶恐!”

“咦?孙将军带兵不过十万,却能在短短半月之内攻下燕函关,铁骑踏入燕回宫,亲斩北燕皇首级,生擒北燕皇族百余人!孙将军可知,你如今已成大齐百姓人人称赞的“神将”了!何来惶恐一说?”

孙忠义不敢回答,只得低头沉默。

齐皇在上,何敢称神?孙忠义先有抗命攻燕,后有功高震主,在齐皇眼里他已成必除之患,不过碍于东齐百姓追捧,齐皇不得不逼迫孙忠义自己认罪!可孙忠义又岂能甘心!如同齐皇所言,他孤军奋战凭一己之力灭了北燕,纵使有错也该功过相抵才是,怎能如此决绝?

齐皇见孙忠义沉默倒也不急,坐回龙椅上,把玩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扳指上雕了只凤凰,栩栩如生,这可是容皇后废了好大劲才为他寻来的,他喜欢得很。

“孙将军几时回来的?可曾回府看看?”齐皇仿佛不经意般问道。

“臣回到大齐境内便直接进宫面见圣上,尚不曾回府。”

“哟!”齐皇闻言再次站了起来,脸上流露的痛惜的表情好似真的一般,“那木生断腿一事,将军可曾得知?”

“什,什么?”孙将军闻言睁大双眼,想要抬头却不敢直视天颜。

见孙将军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齐皇甚是满意。

“孙将军不知?十天前,木生独自进宫请安,朕见他长高了不少,骑射也颇有进步,很是欣慰,本意不想耽搁他练武,便命他早些回去了……谁曾想回去的路上马畜意外受惊,木生随着马车摔下半崖,双腿……”

齐皇说着停了下来,长叹一声,欲言又止,仿佛不忍继续说下去。

“唉!那孩子也是可怜,落崖时双腿摔成了肉糜却偏偏没有昏迷,便是那般睁着双眼一直等到府上寻他的人发现!虽说,朕派了韩太医全力医治,命是救回来了,可许是受到刺激过大,人竟然痴傻了!”

闻及此,孙忠义再站不住,跌坐到地上。

十天前,正是孙忠义火烧燕回宫的那天……孙忠义强忍怒火,眼眶却被泪水烫的通红!是怎样的悬崖偏偏将双腿摔成肉糜,人却活了下来?怕不是被人生生砸烂的!

萧敬啊萧敬,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呐!

齐皇见孙忠义这副模样,舒心极了,一边向孙忠义走去一边从怀中扯出一块手帕,齐皇想,是哪位美人落在这的,方才还被朕踩了一脚?卿儿的?不对,卿儿恼朕,已经月余不肯见朕了,定是文贵妃的!啧,丞相所言有理,果然不能酗酒,记忆都有些错乱了。

齐皇摇摇头拉回思绪,蹲在孙忠义面前为他擦掉眼泪,叹声道:“孙将军可还记得临行前朕嘱咐过你什么?”

孙忠义闻言心尖一颤,额角沁出的冷汗流进伤口中,被砸时不觉痛的虎啸将军这会却被一滴汗水痛得咬紧了牙关。

“啧,将军果然忘了,朕说过,要你早些回来的!你瞧,若你听进去了,没有绕道攻打北燕,木生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至此,孙忠义终于抬头看向齐皇,一个月不见,齐皇消瘦了许多,但隐在眼底的那股狠劲却愈发令人胆寒!

世人皆言齐皇昏庸,可自先皇驾崩前夜,齐皇萧敬夜访将军府那晚,孙忠义便明白了,如同皇子时期的痴傻一般,昏庸不过是齐皇伪装的手段罢了,世人嘲其愚,不知愚为己,自诩聪明一世的先皇不也折在了亲生儿子手中!

“孙将军终于敢瞧朕了?”

“您早就知道了?”孙忠义无力道。

齐皇看着手帕上沾染的血渍,眉头轻蹙,面露嫌弃,毫不犹豫地将手帕塞进孙忠义手里,拍了拍手站起来,“孙将军这是何意?”

孙忠义苦笑一声,凄凄然道:“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从齐梁边境调我回来,又以戴罪立功之名命我佯攻燕南边境,待我凯旋,再以木生及全府之命作威胁,逼我顶罪……皇上,这盘棋不过刚刚开始,您便想弃车保帅,当心得不偿失啊!”

“顶罪?”齐皇笑着俯视孙忠义,眼神锐利,杀意毕现,“朕命你声东击西,佯攻燕南,以诱梁军出兵支援,可你却抗命绕行,突袭东南之境燕函关,直捣燕回宫……啧,抗旨不遵,却还妄想邀功请赏,封神请命?”

齐皇转身拿了杯茶水放在孙忠义面前,不似方才狠恶,表面怜惜道:“孙将军,贪得无厌害人害己,朕警告过你的,可你不信呐!这罪,是为你的自负顶的,怨不得旁人!”

“可臣灭了北燕!无论为棋为将,这功劳自是真的!还请皇上念及微臣数十年如一日忠守大齐边境,饶将军府上下数十人的性命!”

孙忠义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如那晚萧敬一般,借此提醒萧敬自己曾为他做过什么。

果然,齐皇见此笑容消逝,眼底寒意毕现,他伸手捏住孙忠义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一字一句道:“好一个忠义之士!孙将军,你当真以为朕不知你灭燕的目的?朕这边刚命你出兵北上,燕函关守将韩殊便连夜领兵前往燕南,你猜是为什么?”

“这,许是巧合……”孙忠义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血汗混在一起抹在额头上,狼狈至极。

“哦?既然是巧合,燕函关失守,孙将军又是如何得知的?当时你尚在大齐境内,北燕消息传来快马加鞭尚需三天,孙将军可别告诉我,这也是巧合!”

“臣,臣……”孙忠义想要狡辩什么,却是大脑一片空白。

齐皇低头,凑到孙忠义耳边低声道:“你想要的,就在这未央宫内,朕便是给你机会让你来取,你敢吗?”

孙忠义闻言猛得抬头,紧紧盯着齐皇充满算计的双眸。

齐皇果然都知道!他的动作,他的**,甚至于他的野心!

完了!孙忠义明白,不论承认与否,自己谋反的罪名已被齐皇认定,只要今日踏出这宣朝殿,往后不过是数着日子等待着家破人亡!

可惜他机关算尽筹谋数年,却崩塌于旦夕之间!他不甘心!不甘就这样放弃!他还有最后的机会——一个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事已至此,孙忠义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不能死,至少不是现在!

孙忠义直视齐皇,纵使怕得要死也不许自己先一步挪开视线,“所以,皇上您料事如神,早早便算到了我会绕道攻打北燕,可您并未阻止,北燕被灭,若论首功,皇上您当仁不让!只是,若皇后得知了真相……”

“你想以此威胁朕?”

孙忠义摇头道:“容皇后在您心中的分量,臣不敢妄自揣测,只是三年前燕回宫内一舞倾城,让您念念不忘数载的人到底是谁,您知道,不巧罪臣也知道!”

没等孙忠义说完,齐皇猛地抬腿,一脚踹在孙忠义胸口,孙忠义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痛得闷哼不止。

杀了他!这是齐皇的脑海闪现的唯一想法。

孙忠义若死在宣朝殿,不过是被百姓扣上一个“残害忠良”的帽子,虚名而已,是昏是明又如何?他萧敬何曾怕过!

可如此一来,他近十年的谋划必将胎死腹中,不,这不是他想要的!

齐皇转过身去,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杀人的**,出言讥讽道:“将军若真是个有胆量的,便不妨试试看!”齐皇转过身,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孙忠义,犹如暗夜里盯上食物的饿狼,声音略带沙哑道:“看朕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亲手宰了你!”

孙忠义勉强压下要溢出喉咙的血腥味,看着齐皇嗤笑一声道:“皇上登基未满三年,便迫不及待要斩除功臣了吗?您就不怕旧臣心寒?”

齐皇闻言楞了一下,看着孙忠义脸上极不和谐的笑容,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怕?孙将军想必是累坏了,竟也胡言乱语起来。”

齐皇走了几步回到塌上侧躺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着翎羽的手帕,仔细擦拭双手每处缝隙。

“离开不过两个月,孙将军却是给朕惹了不少麻烦,朕乏了,若无要事便退下吧,也好早些回去看看木生!对了,昨天水生进宫请安,朕担心他也出意外,到时没法与你交代,便留他在太后寝殿住下了。”

孙忠义闻言猛地站了起来,眼前一黑,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齐皇见此笑出声来,“孙将军这是干什么?如此狼狈的样子,若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朕虐待你了!再者说,水生自小在宫中长大,朕待他如亲人,你还怕朕亏待了他不成?不过,他最近确实有些着凉,身子虚弱,就先在东宫住着吧,朕可以护他暂时不出意外,但是时间久了,朕可难保还有那个耐心。”

孙忠义绝望合眸,不禁在心中苦笑,不甘心吗?不甘心又怎样,北上伐燕本就是齐皇设计好的陷阱,他自己跳了进去,便只能眼看着自己被活活埋葬,他逃不掉的!

孙忠义咽下喉间血腥,仿佛咽下所有的不甘和屈辱,双腿弯曲缓缓跪下,匍匐在齐皇脚边,哑声道:“臣,向吾皇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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