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红芍窃香

虽然芍药出现的那一刻寻岚的心情稍好了些,但她还是难以理解——

这孩子为什么非要挑她沐浴时候送花啊!?

小人儿把脸凑近,笑靥盈盈生光,俊秀中透着如艳红芍药般的靡美。

唇红齿白,一字一句,轻快又狡黠: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这是成蛟专门让人采来的。祖母和娘亲都说,定情要用芍药花。”

寻岚真是凌乱了。

这句诗出自《郑风·溱洧》,此篇是写少年少女相约在溱洧两河之畔交游、定情的故事。

郑风多情,其中诗篇大多都是写男女情爱的情诗。也曾多士人被批判为多情、□□。

后来郑国被韩国所灭,现在已经是韩国的半壁江山,风俗却一直传承了下来。

她知道,成蛟的母亲韩夫人和祖母夏姬都是韩国女子。

只是这孩子还这么小,怎么都已经会背《溱洧》了?还学会拿诗来谈风弄月了!

“美人姐姐,你可曾听过?”成蛟以为她不懂,还颇为耐心地解释起来了,“在郑地,三月三上巳节,那日男女相约河畔,赠之以芍药,便可定情。”

成蛟说完这一通,又凑近了些许,身子直贴在浴桶上,脑袋几乎和寻岚贴在一起。

“姐姐好美,我好喜欢。”

他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寻岚,纤长卷曲的眼睫扑棱棱地眨了几下,露出两颗小虎牙:

“所以,漂亮姐姐......你做我的心上人,好不好?”

啧啧。这嬴成蛟不仅从小就是个好色之徒,而且还人小鬼大。

光看他方才说了这么半天,都一直十分警惕地捂着寻岚的嘴,就知道这孩子的伶俐。

直到现在寻岚都还被他捂着嘴,说不出话。

“唔唔。”

她从水中抬手,指了指他捂着自己的小手,表示自己有口难言。

成蛟见她态度和缓下来,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手,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等着她开口说话。

谁知他一松手,寻岚二话没说,大喊道:“来人啊——!”

成蛟立马白了脸,但为时已晚。这一声,把外面候着的侍女全都给惊动了。

“小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几名侍女急急地跑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这......”

“还不快点把小公子抱出去!”

其中一名侍女率先吩咐,其余的人也跟着附和。

几个侍女一齐出动,很快就把成蛟当场捉住。

可怜的成蛟还紧紧攥着自己的芍药花,在侍女怀里左右扑腾,扯着嗓子委屈地喊着:“你们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放我下来啊喂!!我要漂亮姐姐,呜呜呜——”

叫喊声越来越远,直至不见。

侍女们又赶忙回来,急急地向寻岚赔罪。

“姑娘恕罪,是奴婢们照顾不周,不想竟让小公子打扰您了。”

寻岚无奈摇头,也没了继续泡澡的闲情逸致。

“无碍。”

她“哗”地站起身来,纱衣浸湿,长发垂珠,美不胜收。

左右侍女忙上前为她拭发披衣,移步到铜镜前梳妆打扮。

发髻还未绾好,就听见外头闹嚷了起来。

“什么动静?”寻岚不由问道。

一名侍女急急地回来回禀:“禀姑娘,是赵夫人与韩夫人吵起来了。”

一听这话,身边几个小丫头都面面相觑,想必心里憋着很多八卦想说。

可是没一会,又有侍女进来回禀:“哎呀不好了,大公子和小公子也吵起来了!”

寻岚坐不住了,一抬手,把侍女正给她戴发簪的手轻轻推开:“我出去看看。”

——

一炷香前。

嬴政沐浴后,换了一身崭新的玄色衣裳,衣摆袖口绣有云纹、暗色的玄鸟纹。

那花纹绣的繁复,嬴政看不太懂,只是觉得很是漂亮。

他沐浴更衣毕,正在背手立在廊下,一副小大人似的模样,等候母亲。

才坐定不过片刻,就看见成蛟哭闹叫嚷不止,又被一群侍女团团围住,强行抱到了同一条回廊里。

于是他例行公事地打听缘由。

“小公子闯进寻姑娘的浴房去了,奴婢们好容易才给捉出来。”

嬴政的脸立马冷了下来,看向成蛟的目光也变得怨愤。

偏生他这弟弟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存在,分明他才是那做错事的小贼,这会自己倒先委屈地哭了。边哭边理直气壮地念叨:“你们还我漂亮姐姐!”

“寡廉鲜耻。”

一句冷冷的话,打断了成蛟的哭闹。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了自己的长兄。

那人面沉如水,凤目如霜,眼下是缺乏休憩的青黑,透着一股骇人的冷漠。

嬴成蛟才六岁,还不足以理解兄长这眼神里藏着的情绪,只是觉得他骂得难听,不堪受辱,当即还嘴道:“你凭什么骂我!”

嬴政眯起双眼,声音不重,却掷地有声:“凭你是贼。”

“你、你——!”

嬴成蛟愣了一下,漂亮的小脸顿时憋得通红,抬手直指嬴政的脸,却哑口无言。

从来没人这么骂过他,哪怕是父亲!

他结巴了两下,还是没忍住哭了。

“你神气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呜呜呜......”

嬴政懒得和他多话,眼看着弟弟哭着跑开,还默默在心里鄙视了一下成蛟脆弱的心理素质。

结果转眼,这哭包就带着一脸眼泪扯着他母妃的袖子又回来了。

——原来是告状去了。

成蛟躲在韩夫人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指向嬴政,哭得更委屈了:“母亲,母亲,长兄骂我,呜呜呜......”

韩夫人今日本就听了闲话受了气,她一向溺爱成蛟,见不得儿子受半点委屈,此刻看向嬴政的眼神自然不善,声音也变得尖厉起来:“不知成蛟犯了什么错,惹得大公子这样辱骂于他?若不说个清楚,我断要让老夫人来评理。”

不巧赵姬此时更衣出门,正撞上韩夫人指着她的儿子疾言厉色,顿时也冷下了脸。

一场口角,在所难免。

寻岚躲在暗处站定一看,嬴政被赵姬拉着,成蛟被韩夫人抱着,两方势头明显不对。

韩夫人道:“吾儿不过六岁,年少无知,何来坏人清誉之说?夫人莫要小题大做!”

赵姬道:“此女上宾,岂容小儿如此轻慢?”

两位贵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眼看都要上手互扯头花了。

寻岚倒不至于真因为一个六岁的小娃娃打扰了她沐浴而动气,却也没有在此时站出去息事宁人。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此时府中正乱,她悄然离去,也不会那么快就被发现。

未几,家宴开,争吵自然停息。

太子家眷均已到齐。诸位秦廷重臣也应邀而来,觥筹交错,丝竹不歇。

嬴异人坐于主位,特地安排了吕不韦坐于次位。

席间,异人独独敬了吕不韦一杯酒,吕不韦说了许多谦辞,这才欣然应下。

酒尊撂下时,吕不韦的目光不经意地一扫,瞥见异人身侧的赵姬。

赵姬也在看他,那双美眸望向他时向来满怀爱慕,今日却显得格外复杂。

他们两人如今都是那么的风光,却再也不似从前了。

吕不韦的皮相衰老,而赵姬虽略显憔悴,却美貌依旧。

看到吕不韦老去的模样,赵姬并没有感到快意,反而有些伤感。

不待她以秋波表示任何情绪时,吕不韦早已避嫌地移开了目光。

要说薄情,男人永远比女人执行得更好。

只一个不在乎的眼神,就把赵姬千疮百孔的心再次刺伤。

她握着酒尊的手有些发白,置气一般也偏过头去。

可就在这一侧目,正好看到府中的侍女急匆匆朝着她小跑而来。

侍女跑得直有些气喘,在赵姬耳边耳语几句,赵姬霎时变了脸色。

“母亲,怎么了?”嬴政见赵姬神色不对,轻声问道。

赵姬的目光向他侧来,朱唇翕动,犹疑良久,这才开口道:“寻岚......寻岚不见了。”

嬴政拿着箸的手一颤,撂下玉箸,说道:“母亲,孩儿去寻。”

说完,嬴政倏忽起身,丝毫不顾宴席已经开始。

赵姬忙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按回原处。

“政儿!”赵姬低声叱道,“这场家宴,是你父亲专门为你办的,不可提前离席!”

少年有如僵化地点头,如坐针毡。

接下来的丝竹管弦、莺歌燕语,都与嬴政无关了。待到筵席散场,便趁夜离开了太子府。

他从马厩里偷了一匹良马,从附近一直策马到咸阳城外。

后半夜,春雷滚滚,春雨湿透了衣裳,渭水边的凉风吹得人直打颤。

参差水洼,照出少年憔悴狼狈的脸。

嬴政眼下的青黑更甚,发丝凌乱,雨水打在脸上,凉入骨髓。

纵然早知终有一别,到了此时此刻,还是难免失魂落魄。

侍卫们的呼喝声在遥远的地方。

“公子!公子在哪!”

“小人们可算找到您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嬴政只记得,那时雨还在下,天蒙蒙亮,而他已经支撑不住了。

太子府的侍卫将他捞上马车,一摸他的额头:“坏了,公子发热了!”

“速速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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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君无疆
连载中献芹千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