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砚在说出这请求后,就知他定会遭到拒绝,此前从无这种先例且先不论,只就上回摄政王因为他强留宫中,几乎丢去性命一事,已让这事再无了可能,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只得硬着头皮,强拉着摄政王的袖子不放开,等来的是一句,“外臣无故,夜中不得滞留宫中。”。
这理由已是为他留足了颜面,他也只得将手放开,见摄政王施礼转身,咬了咬牙,脱口道,“朕若使摄政王留宫侍疾呢?”
“朕身上很不舒服,摄政王是不是该负一负——”
又伸臂去拉摄政王,却不想错估了位置,一下扑了空,“责”字还未出口,脸朝地就往地下栽,一下吓得变了音,本能地叫“小皇叔!”。
他都吓得闭上了眼,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上身,只有一声低低的叹息,转即与他道,“臣遵旨”。
摄政王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将人腰抓住,也就仍是这样姿势,倒着将人提溜到榻上,让青河与其洗漱换衣过后,才随着小皇帝的引领,到了内殿寝眠的床榻边,手足并用爬了上去,大方地邀请他上来,见他稍有所犹豫,就即爬到床角,将弯刀取出来,递送给他道,说是今晚由他保管。
摄政王只道,“放回去吧”。
孟砚听话放回,摆出青瓷枕头来,见摄政王平躺下,身体平直,两手交叠,放在腹心,还是那样姿势,与他道,“睡吧”。
孟砚欣然应了一声,他也不能躺着,就只趴着,交叠手臂,枕着睡,青河为他盖好薄被就退下了。
孟砚闭上眼睛,试图去睡,却总觉得缺点什么,想了好久,才想出来,因即往摄政王身边凑了凑,轻声道,“小皇叔”。
摄政王虽是闭眼睡着,却还是适时回答,“陛下,何事?”。
孟砚有些不好意思,声若蚊蝇地道,“能不能,与砚儿揉揉伤?”又急急解释道,“唐缺都会给我揉的,不揉我就怎么都睡不着,睡不着就会吵到小皇叔,小皇叔睡不好就会——”。
摄政王简单直接道,“不行”。
“小皇叔——”
“依着陛下身上伤处,臣才不曾要求陛下礼仪——”
孟砚软声细语的请求不被答应,就即愤愤道,“你要朕也如你这般,端平板正,直似僵尸么?”。
摄政王不再言语,只是静声睡着,孟砚更无法睡着,就即蹭过去,凑到摄政王跟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否睡着,他此时的样貌,已与他留给他最后的形貌记忆略无差别。
他伸出手去,将他眉间褶皱揉开,而后用食指去描摹他的眉眼鼻唇,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的小皇叔竟是这样的好看,五官容貌,不论是拼合来看,还是拆分来看,都看不出任何瑕疵不足,直像是最为完美的组合搭配。
他已对父皇的相貌没有印象了,也就无法得知,他比父皇谁更好看一些?他是更像皇翁,还是更像他的母亲?
不过此事估计就连小皇叔自己都不知道,小皇叔的母亲在他还不会说话时就没了,小皇叔是为父皇母后带大的。
孟砚胡乱想了一会儿,才听,“不许再动,趴好睡觉。”这才发觉摄政王还未睡着,没有睡着还让他如此,都不说他一句的,心虚地趴好,将眼睛闭上,那僵卧着的身躯,伸出一只手来,将他翻到一边的薄被为他盖好,转即手掌下移,轻轻放在他身后那处,没有任何按揉动作,只是那样放着,可却完全遮盖住了他的痛楚,他的惧怕。
他端方板正的人生,为他开了一道缺口。
这一夜,他睡的很稳,二世以来从未有过的安稳,以致都不知摄政王是何时离开的,短瞬的失落随即为昨晚温暖的回忆所淹没。
唐缺照例来叫他上晨课时,他还在那呆呆地发着愣,以致太傅讲得功课他都没能听清,回答不上太傅的问题,害得唐缺又挨了好几十板子,下课后,唐缺伸手摸他的额头道,“是不是发热了?”。
孟砚笑道,“那是你的手热”。
唐缺问他那为何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他才将昨日识药受罚的事与唐缺说了,唐缺紧张地要看他伤的可严重,他笑道,“不重,只还有一点红肿”。
唐缺说帮他揉揉,可他却下意识地推开了唐缺,“不用”。
还说了句他活了两世都不会说的话,“成何体统!”。
他比唐缺还要震惊,最后愣了会儿,才拉了唐缺道,“你帮我识记药材,摄政王今晚还要考的。”。
唐缺唯他是从地答应了下来。
他将那十七种药材又已记诵了一边,待自完全无误才肯去吃饭,听唐缺说是下午要去与同伴打马球,他也想去,可摄政王定然不会允许的,想到此,他忽而来了气,不是因为不能去打马球,而是明明知道他只是摄政王手中的傀儡,可却实在地因为他那一点算不得奖赏的奖赏,几乎变了性子,竟主动去识记药材,他可真是愚蠢!
一点奖赏,就忘了所有痛苦。
他生气地摔了碗,转而拉住唐缺道,“下午不许去打马球,就留在宫里给朕揉伤!”。
唐缺有些莫名,却还是道,“是,陛下。”。
他对搅了唐缺本来的安排,没有丝毫的愧疚,只觉得这是应当。
他后来才发觉,明明唐缺那样聪明勤谨,自己的功课从来没有受过一句训责,所有挨受的责罚都是因为他,可却没有一句多余的抱怨。
他却无法帮助唐缺什么,就连不给他找麻烦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到,尽管他意识到了,可却还是颐指气使地让唐缺,不许偷懒,好好揉按。
说完了唐缺,他又趴在枕上,哀哀饮泣起来,只因他想起,上一世的一个夏夜里,他不记得他又做错了什么事,摄政王就让他手托着两本书罚跪,不许任何宫女内官管顾他,轰雷夹着闪电,叫嚣了一晚上。
他在呜咽的风雨中呜咽了一晚上。
到了第二日,只有唐缺抱着吓得失了魂魄的他细心安慰,而摄政王失了踪影,三日后才现身。
唐缺陪着他,跪了三日,直到摄政王来。
他从来不在他的身边。
他的身边就只有唐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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