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叔——”
孟砚的声音带着浓郁的讨饶声气，他不知怎地就到了这一步，纵然他的灵魂，经过近三月的磨合，早即适应这身躯，甚至是这角色，没别的，只是因为性懒，懒得思考，懒得动作。
是以，如今这副身躯，以及这副身躯该作为之事，正适合于他。
不论是上一世的他，还是这一世的他，都不愿意多余思考什么，上一世他每日思考的只是怎么躲过摄政王的训诫责罚，很不幸地，这一世，还是如此。
只这一世，他多了一件事，就是除去让他寻欢作乐，悠然自在的最大阻碍——摄政王孟铎。
其他并无分别，他也不愿去用二十岁的脑子，去思考处理五六岁时遇到的人事，不只是怕露馅惹得怀疑，而是没有缘由地不想，他想活的恣意一点，所以近同乎是忘记了这件事，可在此时，摄政王用一句话让他想了起来。
让比他还小七岁的人拿言语戒尺教训他也就罢了，可要求主动去衣，他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这是他最后的矜持和脸面了。
是以，他只能讨饶，诚恳地讨饶，“都是一样的”。
可摄政王还是原来那句话，语气声调都没有任何改变，只似乎是为了要他的真心诚服，还不曾硬来，他们就此对峙着。
时刻慢慢流淌而去。
孟砚眼里的泪也流淌下来。
他从心底感到委屈，羞耻，这委屈和羞耻，来源于他的无能和愚蠢，他从来不能使眼前的人满意，哪怕他用尽全力，哪怕是他带着二十岁的记忆，经历与脑子，还是完全无法与眼前的少年抗衡。
不论是能力，还是气势，任何方面，都不足以抗衡。
这让他很是泄气，颓丧，转即开始自主迷幻认知，欺骗自己，忘记他上一世的所有记忆，只当就是这副身躯的他，他愿意去做出那样耻辱的事，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听见摄政王问他，“陛下就这样委屈？”摇了摇头，“砚儿认罚”。
摄政王没有任何饶过他的意思，听他这样说，只是一指长案，叫他到跟前端直跪好，他难耐地做好动作，冰凉的镇纸抵在臀上，冰凉地使他狠狠颤了一颤。
摄政王状若无闻，只道，“陛下既不用心，就用疼耻吧。”随即捡起一片药片，叫他先说药名形状，后言采集炮制，再言药理药用，最后是方剂处方。
不要求他全然一致，但只不可有错谬处。
若是言语模糊，或是全然不会，摄政王亦会出声提醒，一句提醒，一记戒尺，过一时抽问，不会便是两倍数目，提醒同样是两倍，再过一时抽问，不会便是三倍数目，提醒同样是三倍，如此一直向上累计。
总共十七种药物，反复叠加地讲述记诵，他挨的数目早即过了先前所说的二百五十，身后早即肿起了一指高，烫得他都不敢用手去触，疼痛之余，还累的无法，从将开始的端直跪着，再到扶着长案，又为汗湿地失手一滑磕在案上后，才闻摄政王问，“可还支撑得住？”。
他想说不能，可总还存着一点自矜道，“砚儿能——”。
摄政王将镇纸放在长案上，而后转身坐在塌上，将他小心放在腿上趴俯着，“这样可有好一点？”。
他闻着摄政王身上清淡的衣香，点了点头，摄政王又道，“此时每种药材，都已过了数遍，应是记忆得差不多了。臣再捡其中三样问询陛下，陛下若得答对，今日就先到此处，明日再继续就是。”。
孟砚此时已无半分自信，“若是答不对呢？”。身后随即挨了响亮的一巴掌，“还是一样，如今已至十二倍。”。
孟砚羞耻得低下头去，“砚儿知道了”。
摄政王此回挑了他最是生疏的苦楝皮、榧子、云实三样，他别的都答上来了，唯独榧子的一方配伍如何都想不起来，只得道，“小皇叔教我——”。
哪怕只是三字的提醒他就想起来了，可摄政王还是与他道，“十二下”他有些后悔，又有些委屈，早知就再想一想了，可这却是他答应的，“砚儿领责”。
手掌就自未有犹疑地打在臀上，疼得他忍不住直往摄政王怀里躲，却为反手按住了腰身，“抬高一点”。
孟砚一瞬脖子比臀还要红，认命地抬起来，毫不掺水的十下，让他又开始忍不住抽泣。
可摄政王只是将他扶起身来，让他再将榧子相关者背述一遍，若是错了，还是要打。好在这回他没有再错，原样背诵了下来，“陛下做的很好”。
孟砚记忆中，这是摄政王第一回对他表示出赞许，他身上很是疼痛难捱，可心上却不由快意起来，可没快意多久，摄政王即让青河与他上些药，他自告退去了。
他忽而想起来，他上一世真正害怕畏惧的，不是摄政王于他的训诫责罚，而是训诫责罚后的撒手离去，连一句安慰的话语，甚或是眼神都没有。
他将他孤身留在这空荡荡的宫殿，让他独自舔舐伤口，消化痛楚，畏惧明日，畏惧活着。
他是国人眼里的傀儡，是自己眼里的傀儡，他都不如何在乎，可他是他眼里的傀儡，还是至为无用的傀儡一事，才最让他在乎介意，最让他失意伤怀。
他不知道是上一世的他，还是这一世的他，在此时伸出去手，拉住他的袖子道，“你能不能陪一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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