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并没有用那弯刀杀他,这样授人口实的事他自然不会做,不止不会做,还将那弯刀两手跪奉向他,说了此时的他直觉讽刺好笑到极处的八个字,“臣心如水,只向陛下。”。
他觉得那句话应该换成,“其心似箭,只想杀他。”来得合理一些,见他不接,方又起身放到了榻边,而后回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坨烂泥道,“陛下今夜,可要臣陪同度过?”。
他的笑声带着不可自抑的哭腔,“摄政王留在这做什么?欣赏朕这凄惨模样么?”。
“若是如此,摄政王尽可留下,如果不是,就请出去吧。”
他本想说,摄政王要是不介意,他想要二皇兄过来陪他,最终还是按耐下去了,与他亲近者,阿骥被毒杀了,唐缺为驱赶走了,确儿被刀杀了,他现在就只有二皇兄一人了,此时将他拉到摄政王眼前,不就是提醒着他让他再害了二皇兄么?
可他没想到,尽管他已如此谨慎小心,还是没能让二皇兄逃过上一世同样的结局命运。
那日摄政王说了句,“臣去查此事,定与陛下一个交代。”。
那句话后,就再没了声息。
就像是从未发生过这桩事,除了他再找不到那个老爱粘着他这个皇堂兄的烦人小崽子以外,一切都与过去没有任何不同。
他心底对摄政王最后一丝的信任期望,也就彻底崩裂了。
直到青河说那晚他与那人交手时,似是折断了那人左臂,陛下或许可以循着这踪迹向下查询,他借以检身为由,让太医令看了宫中所有内侍宫女的手臂,都没有受过伤的半点痕迹,宫外之人他也就没法查起了。
只当他全无思绪之时,二皇兄偶然一句话,说是对陛下寝宫环境如此熟悉,只怕是极为熟悉之人才是,他猛然想起那身影是像谁了——摄政王身边的青枫,那事以后,他再没见过青枫,他装作无意问起摄政王时,摄政王只说,他让他去做别的事了。
摄政王的贴身护卫,能做什么别的事去?在他的记忆中,从未见青枫远离过摄政王哪怕半个时辰的时刻,何论是这样十好几天。
既然到了此时,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二皇兄说,原来是贼喊捉贼,怪不得永远捉不到贼。
他为摄政王留了足够的日子,足够他将苌楚国人全数筛查一遍,可还是没有结论,他那皇子孟怀已在咿呀学步了,还是没有结论。
二皇兄与他说,不能再等了,再等,以后就连怀儿都是他身下傀儡,掌中玩物。
孟确之死,使得皇室宗子人心惶惶的恐惧,同时也激起了同仇敌忾的愤怒,他们因即想着要在是年冬狩围杀于他,他便是有得三头六臂,也抵不过众人合力围剿。
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他必须射这第一箭,不若他们没有正当理由。
只要他这个皇帝振臂一呼,他们就可以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将其围合剿杀。
冬狩当日,早有宗子使人与摄政王坐骑喂了毒草料,他们所有人,都与提前放进围场的猛兽没有任何追逐杀戮之意,只从四维八方围住了摄政王与青枫二人,当那圈子越来越小时,二皇兄与他说,不能犹豫了,再犹豫我们就都是他箭下亡魂了。
他心知二皇兄说的是,心下踌躇着,还是取箭搭弓,对准了他,手上不由自主地在发颤,迟迟无法射将出去,他的射术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教的。
他终于也成了忘恩负义的逢蒙,可孟子也说了,此事后羿也有责任。
不,后羿应该是主要责任,是他没有认清逢蒙的品性为人,没有看出逢蒙的狼子贼心。
却不想就在他这样胡思乱想之际,摄政王灼灼眼目也看向了他,转即张弓同样对准了他——
是了,这样也好。
他终于可以心无顾忌了。
他们之间,也是时候见个真章了。
不论死的是谁,这场戏局总是补全了结局。
他们几乎同时将箭射出。
转即都看着那箭矢朝自己射来,朝对方射去,都没有闪身躲避,只是直直看着。
可他错了,这场戏局,还是未能就此写上结局。
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射出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将那方向,略略偏了一点,避开了心脏,只射穿了摄政王的小臂。
摄政王不会因此而死。
而他,二皇兄见他不闪避,扑身过来将他撞下了马,所以也未中箭,只是摔得心口疼痛。
宗子随即将要向摄政王围去,转即就在后围望见了黑压压一片羽林卫,没人再敢动手,二皇兄却不肯认输,捶地起身道,“我替陛下杀了那跋扈贼子!”为他奋力地按住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败了”
一场围猎,就这样草草结局,他们这些无知孺子,从始至终都是摄政王的笼中玩物。
成王败寇,古来斯然,既然是此结局,他认了就是,当他过去时,摄政王从那头毫无中毒痕迹的马上跳下来,一手扶着中箭手臂,与他笑道,“陛下,真的长大了。”。
“决断是够了,却不够狠心。”
他没什么可说的,正欲俯伏认罪,可摄政王不顾受伤的手臂,一把扶住了他。
他完全无法与之相抗,真是可笑,他居然连俯伏认罪都做不到。
“箭矢无眼,非人力可控,陛下不必自责。”他听见摄政王如是说,说了这句话,还笑着将他脸边一块脏污抬指拭去了,道,“臣不能陪陛下狩猎了,这就先回去了。”转即又翻身上马,单手握着缰绳,驱马离去了。
那之后他回头再去看他当时位置时,才道那里仰躺着一只腹心中箭的黄虎。
他们也再无了狩猎心思,在那羽林卫的‘护卫’之下回了宫,他在寝殿战战兢兢地挨了两日,最终还是心中无法安定,就即摸黑偷偷跑到了摄政王府上,却在院庭里,隔着支摘窗,看到了那样旖旎一幕。
他道他为何夜夜不肯宿住宫中,原是缠绵在这温柔乡中。
他道他为了苌楚朝政呕心沥血,却不想他为了床笫之事殚精竭力。
不然,殚精竭力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上那一人。
那双目蒙着条两指宽阔的白布,大约连他自己都不想看见此时情迷承欢的自己。
他在极度的惊愕震颤之余,居然还有心思关注那副身躯是如何的如玉如琢,那道弧线是如何的赏心悦目,还是那样一句带着迷离意味的酷冷话语让他得以清醒过来,“孟砉不能留了。”。
他震骇得几乎失声叫出来,又忙忙地堵住了口,转即听见那人一声轻笑,衔着摄政王的唇舌道,“还有精力思量这种事,看来还是我不够尽!心!尽!力!”。
他遂即听见一声沉闷的痛哼,又很快地忍耐住了,那人又道,“一个不成气候的孺子而已,也值得你如此费心思量,专心一点我们的好事,转日我们就来除了他。”。
孟砚不知道他最终是如何离开的摄政王府,只知道那样场景始终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完全呆傻了一般,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就那样发着痴呆,什么都不想去做。
这样一副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三日后的朝议,他们说二皇兄私蓄甲铠兵器谋逆,请他处以死刑时,方才醒过神来。
原来那场景是真实的,非是他的梦魇,可他只有二皇兄了,为何呢?就因为二皇兄当日救他的举动?他只得张口与他争辩,说那甲铠兵器是他让二皇兄替他收藏的,“难不成朕还会造自己的反不成?”。
有臣僚问道,“陛下何故反耶?”。
摄政王大概无法细争,只带着威压的口气道,“他是臣!”。
他也冲他嘶声地吼,“你也是臣!”。
可那面貌清正内里龌龊之人居然说他荒唐,他一连冷笑了几声,就在这朝堂中大声地道,“朕荒唐?却比不得你在榻上与男倌夜夜交欢缠绵?!”这些年来,他想过无数杀死他的方法,都没能成功,却万不曾想到,最后是这轻飘飘一句的气急话语,杀死了他。
当时的殿中一时没了任何声音,气息都似是僵凝住了,只过了很久,才为一臣借故转开这话题,也不再谈论孟砉谋逆事,而是转论其他议题,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
当他错愕了很久,一直等到朝议结束,众臣都皆一一离去,独独摄政王还停留在殿中,他也能想到的,此事决然不可能就此结束。
毕竟他戳破了他这么多年尽心伪装的面具,将他荒唐龌龊的一面**裸血淋淋地揭露了出来,他就是这时杀了他灭口,他都不惊讶。
只那么多张口,你都能封住么?
他近乎坦然地等待着他会将他如何,却是他让青枫将先皇赐他的九龙金锏请了出来,而后与他道,“请陛下与臣去宗正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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