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拗不过小皇叔的只能与孟砉一同去上课,讲学师傅也非是前两世的唐缺之父唐儒,而是一个叫李翃的老者,说是博通经籍的饱学之士。
至若是不是他们也看不出来,因为与他们两个黄口小儿讲书,不用博学也能讲。
而李翃竟与唐儒一般,先讲的居然也是《孝经》,也不知是否是小皇叔特意交代的。
这些自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上一世在小皇叔的教导下,已经学得通贯了,此时可不是顺口流利,应答如流,全非孟砉所能及。
他原本还想在身手上与孟砉见个真章,如今倒好了,只就学识,便可胜敌,还是完胜,还不必因此挨罚,直可谓是两全取美。
李翃依因他学得太快,不觉加快了进度内容,七日就将孝经几快讲完了,孟砉起初还能跟得上,到了后来就全然不行了,偏又是个不肯认输的,就废寝忘食地去学,连着几日都没睡后,终于是熬不住了,在李翃讲课时就在座位上打盹打着打着,居然都睡实了。
李翃气得将戒尺在他桌案上用力敲了好几下,才将人叫醒,见其揉眼混沌之相,更是生气道,“二殿下若真是困倦如此,不如回去寝殿中睡眠,还比得此处舒适安稳许多。”。
孟砉方才惊惶跪起,口中忙忙称错,那李翃又道,“三殿下年纪幼弱,也未曾在课上睡着!二殿下若真是这般不愿听课,臣即去与八皇爷说上一声,以后也就不必过来了。”。
孟砉惊急道,“老师不要与小皇叔说!俱是我的过错,老师不要生气,只请重重罚我就是。”说着急急伸出手去,眼圈有些发红道,“请老师重重罚我,不要告诉小皇叔,不若我以后就没得书学了,学生求你了老师——”。
李翃见其诚挚,虽在他看来,都是装出来的,可他装的样子,骗过了当年的他,也骗过了小皇叔,更骗过了此时的李翃,“如此,臣就僭越。”。
“只是十下,小惩大诫。”
孟砉垂头答道,“孟砉知错,老师重打。”。
李翃就实实在孟砉手上打了十下,又颇是语重心长道,“三殿下年纪还要小上三岁,都能将文义注疏记诵的滚瓜烂熟,各种提问更是应对如流,二殿下还要戒惕内心,振奋精神,以期能迎头赶上才是——”。
孟砉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咬了咬唇回正道,“学生知道了”半时又问,“老师,还打么?”这半晌手也没敢收回来,听是李翃说不再打了,才敢收回,之后也是困的眼泪直流,也撑着没有睡过去,却因没能回答上问题,又为打了二十戒尺。
等待这课讲完后,李翃出去,他也就打算回去了,哪知孟砉忽而叫住了他,“砚儿”他没好气地转过头去问,“何事?”。
孟砉走到他跟前,他却往后退了一步,难不成要打他不成?他现在可是学有所成,并不害怕他,孟砉垂着头道,“上回的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我不该用力掐你——”
那可不是用力掐,“你那是要掐死我!”。
孟砉抿着唇道,“我,我一时情急。”他冷哼了一声,心道,你那可不是情急,而是本性如此,“小皇叔已经罚过我了,与我说,不当对同气连枝的兄弟,下去狠手。”。
而后又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你要是还记恨我,就再打我几下好了,老师的戒尺放在那里——”。
他看不得此人惺惺作态,就道,“我没心情打你”说了就走,却又被叫住了,“到底什么事?”。
孟砉又迟疑了很久,让他几乎没了一点耐心,几乎要走时,才道,“今日之事,能不能请你,不要与小皇叔说——”。
他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如此,只怕是与小皇叔留下了坏印象是吧?“你放心,我不会说。”他是疯了,才会在小皇叔面前提及此人,他巴不得小皇叔一辈子都想不起这人的存在。
可孟砉倒像是很感激他似的,连连与他道谢,又有些难为情得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好的法子,能将文义注疏记诵的流利?
问他?他还不是为小皇叔一戒尺一戒尺打出来的,他能有什么方法,就只道,“无他,唯有多记多诵。”。
“再不济,就效仿孙敬头悬梁,效仿苏秦锥刺股。”
孟砉点头道,“谢谢砚儿,我记下了。”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哪知这人竟是当真了,这还是在他们后来上课时,孟砉又没回答上李翃提问,而两手已经肿得无法合握,李翃就打在了手臂上,可却才打了两下,衣裳上陡然渗出血来。
李翃惊讶地说,只就两下戒尺总不至如此,因要掀起衣袖看时,孟砉却是死活不让,可李翃直觉打坏了皇子,可是万死之罪,最终也是无法,就全不顾孟砉的哭求,将小皇叔叫了来。
小皇叔听明了状况,就让孟砉掀起袖子来,孟砉还是不肯,只说是没事,小皇叔皱眉轻喝道,“孟砉,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孟砉害怕那之后是不让他再学书了,就即掀起了袖子,这才看到,孟砉一双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针锥刺的小血口,那两下戒尺将几处血口连在一起,才使得血色渗透了出来,不若只怕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小皇叔几乎是怒不可遏得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孟砉只是垂着头,并不回答。
小皇叔又问,“谁与你说的这些?”。
孟砉只是无声不答。
小皇叔让他抬起头来,他倒是听话的抬起头来,紧紧地抿着唇,眼眶里蓄着泪,却又极力忍住,不曾掉下来。
小皇叔就让李翃先行走了,只留下他二人,转即问他,“晓不晓得此事?”他正在纠结要不要实说,一直沉默着的孟砉却道,“砚儿不知道,是孟砉一人做的。”。
他有些怔愕,转即想明白此人不过是在小皇叔面前装饰而已。
小皇叔问他,“为何如此?”。
“孟砉蠢钝,记不住书。”孟砉说着又再垂下头去,过了会儿,向小皇叔跟前膝行了几步,却也没敢靠的太近,想去拉小皇叔衣裳的手刚才伸出来,又怯怯地收回去了,转即道,“小皇叔,孟砉一定用心学,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要不让我进学读书好么?孟砉是蠢钝愚笨,但愿意花上砚儿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功夫去学,孟砉头悬梁,锥刺股地去学,求小皇叔再给我一次机会,下一会,孟砉一定不会让小皇叔失望的,求你了——”。
小皇叔像是忽而想到什么,走近剥开他的发髻去看时,才道是颅顶巴掌大的一块头皮都被扯掉了,只用周围头发遮挡着,“还有何处?”他听见小皇叔问孟砉,孟砉抬眼怯怯看了眼小皇叔道,“臀腿——”。
小皇叔忽而抬手打了孟砉一巴掌,转即与他道,“砚儿,你先出去。”他看了看孟砉,又看了看小皇叔,最后就只得出去。
只在门口听到小皇叔与孟砉道,“衣裳都脱了”而后就是孟砉脱衣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再沉默了好一阵,里面就传来戒尺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小皇叔一句都没说,孟砉一声都没吭,这声音足足持续了一刻钟,方才停下来,而后是小皇叔的声音,“孟砉,你可知错?”。
孟砉颤声称错,小皇叔又问,“何错?”。
“孟砉蠢钝愚笨,玷污皇室声名,不配为孟氏子弟。”
而后又是戒尺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孟砉终于吭出了点声音,发着颤。
这回打了二十下,小皇叔就停了,问他,“学的什么书?”。
“孝经”
“学了多久?”
“七日了”
“学到何处了?”
“事君章第十七”
“那你告诉我,开宗明义章第一是什么?”
孟砉稍有所犹豫,小皇叔又喝了一声道,“背!出声背!”。
“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你将将才那句再背一遍”
孟砉愣了愣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释!”
“言为人子者,常须戒慎,战战兢兢,恐致毁伤,此行孝之始也。”
“只学,却不用?”
孟砉呐呐半晌道,“用,怎么用?”。
又是啪啪两戒尺,“你这皮剥血洞,就是你的学而用?”。
“孟砉、孟砉蠢钝愚笨,敢问小皇叔一句,孟砉以后还能再进学么?”
小皇叔气得直骂,“愚不可及!”。
“是,孟砉是愚不可及,可是能么?”
“你这人真是笨死了!”门外的他都受不了了,就即冲进去,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面,忙得捂眼转过头道,“你该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会保护好身躯,以全孝道!”。
孟砉仍是执着的问,“能么?”。
小皇叔近乎无奈地道,“能”。
孟砉扑哧笑了下,“谢谢小皇叔。”又见小皇叔再不打了,穿好了衣裳,“孟砉,能、能像砚儿一样学武么?”。
他顿时目色有些警惕,却还是没说话,小皇叔道,“你想学的话,我可以与你找师傅。”。
孟砉看了看他,而后问,“不能和砚儿一样么?”。
“砚儿纯属胡打乱闹,青枫就即可教。你要学,就要正经体统地去学,我与你请专门的武学师傅来,可好?”
孟砉垂着头,身影不知为何有些落寞,“嗯,谢谢小皇叔。”。
直到他们要走,孟砉又向前追了两步,小皇叔问他有何话要说,他又犹豫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孟砉会好好学,不让小皇叔失望。”。
小皇叔笑着应了一声,让内官请太医令过来与孟砉看看伤,而后就带了他回乐室宫了,一路谈笑聊着他学书学武的进度内容——
直到他们拐弯时,眼角看见孟砉还在那里,一动都没有动,像个木头似的,一点也不像上一世那个狠戾之人,反而像是另外一人,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想起。
那是第一世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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