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多日，除了捕食的海鸟偶尔掠过一望无垠的海面，看不到任何目标。
风笙刚开始还有些新鲜，但渐渐就觉得无聊了，一天只是早晚出来透透气。和风笙完全不同的是巫绫，一到白天，巫绫就会站在甲板上看天空，一待就是一整天。
然而那天空比海水还要平整，干净得什么也没有，她在看什么？
“巫祭司，长时间盯着同一处看，容易产生幻觉。”
巫绫瞥了一眼风笙，低声问：“你猜我在看什么？”
“你有心事，所以什么也没看。”
风笙只是随口一说，巫绫却笑了，愁苦了这么多天，还是头一回看她笑，风笙这几日闲着实在无趣，便找了话和她聊。
“祭司……是做什么的？”
“祝祷，祭祀，占卜，祈雨……必要时也参与王庭的政务，为沧溟王出谋划策。”
“听起来很有意思。既然有祭祀，你们天海境祭的是什么神？”
巫绫反问：“你觉得这世上有神吗？”
风笙如实回答：“我没见过神，但听很多人都说有，那应该是有的。”
“可如果他们也没见过呢？”
没想到巫绫会这么说，风笙不知道怎么接话，又听巫绫淡漠道：“这世上没有神。就算拥有无尽的寿命，无上的修为，他们也不是神，只是比寻常生灵活得久一些而已，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话细想不假，但从巫绫口中说出来，风笙觉得奇怪。
祭司是神的使者，他们的信仰理应比普通人要坚定，况且身为王庭的祭司，让百姓臣服，靠的不就是他们信奉的神？
而她居然说这世上没有神，不就相当于打统治者的脸？
“我们祭祀的并不是神，是天海王庭历代的沧溟王，每一位沧溟王死后，都会安葬于天海王陵，保佑天海境风调雨顺……”
巫绫始终望着天空，好像在找寻什么，晴光万里，格外刺眼，巫绫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
“要下雨了。是暴雨，快回房间去。”
“你怎么会知道……”
话音未落，海上狂风大作，上空乌云密布，天色瞬间就暗了下来。
“你听说过天海灵鲛么？它们拥有操控天气的能力，天海境之所以从未有外族攻打过，正是因为灵鲛掌控着海上的天气，一旦有外敌入侵，它们便会招来狂风暴雨阻碍船只前行，将他们困在海上，进退无路，直至死亡。”
操控天气？也太夸大了吧。
风笙更相信，因为灵鲛常年在海中生活，对海上的变化了如指掌，凭借敏锐的观察预感到了天气变化，天海境又以海为生，对保护海域的灵鲛心存敬畏，神化了这个种族。
正暗自分析着这种可能，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了下来，潮湿的空气中带着海水的咸味。
风笙立即躲到檐下，巫绫却一动不动，于是大声提醒她：“这雨好大！你怎么还站在这儿，不怕生病吗？”
“我从来不生病。”
雨水如瀑，巫绫静静地闭着眼，似乎早已习惯。
真是无奇不有……风笙一边感叹，回到了船舱。
因为突然变天，房间里的光线非常暗，风笙摸索着进了房间。
刚一打开门，门口的麒麟变了人形站起来。
“你淋雨了。”
“外面突然下了好大的雨，这会儿别出去。”
“好。”
陸涧最近变回麒麟的次数越来越少，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经常是人的形态，风笙也看习惯了。
衣服上还沾着雨水，他坐得远了些，免得弄湿了床铺。
闭着眼休息了片刻，风笙感觉到陸涧在他背上按来按去，以为他在玩，但转过头发现……陸涧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干燥的棉布，按在他身上，隔了一会儿，又按在另一处。
陸涧居然是在帮他擦衣服？
眸子一转，他伸出手：“这里也擦一下。”
陸涧没觉得这个要求有什么不妥，拿着棉巾极其认真地擦干了他衣袖上的雨水。
风笙不着边际地想，有人服侍的感觉真好，要是当不成坐骑，让他当个侍从也行……
擦干雨水，陸涧拿着棉巾嗅了嗅，“灵鲛。”
风笙惊讶：“你知道灵鲛？我刚才听巫绫说灵鲛能操控天气，你见过没有？是不是真的？”
陸涧顿了一下，说：“灵鲛不能，鲛王可以。”
风笙微微点头，但没有亲眼见过，总有些怀疑，这时，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小，厚厚的云层散开。
“这么快就晴了，还以为这雨要下很久。想出去吗？”
陸涧看着外面放晴的天，摇了摇头，风笙看他脸色很差，猜测他是身体不舒服，不知是房间里的空气太闷还是晕船，他打开窗，外面的空气吹进来。
“你怎么样？”
“头晕。”
风笙心疼道：“在海上漂了这么多天，辛苦你了。不过按照行程，这几天就会到目的地，再坚持一下吧。”
陸涧望着窗外思考了一会儿，说：“傍晚会到。”
“什么？”
“霞光岛。”
风笙眨了眨眼，颇有些疑惑，直盯着他，幽幽道：“我没说过我们要去哪儿，你怎么知道是去霞光岛？”
空气静的仿佛停止。
陸涧移开不知所措的目光，不与他对视，风笙反而笑了起来：“你紧张什么啊，噢——你是不是偷听我说梦话？我做梦会说话吗？你以后要是听见我说梦话骂你，肯定不是真心的，别在意啊……”
“……”
“头还晕不晕了？”
神经紧张了一瞬过后，掩盖了让人麻木的昏沉感，但很快被另一种奇异的感觉替代，陸涧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又有点头晕。
“我也没办法，你躺会儿睡一觉吧。”
陸涧知道自己肯定是睡不着的，但并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他坐在风笙旁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熟练地靠在他的腿上。
风笙感到那处的血液流动变慢了，如果不把这“重物”移开，过不了多久，这条腿就会被压得没知觉，然而陸涧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靠吧靠吧，腿麻也是自找的。
窗外的天色忽明忽暗，阴晴不定，风笙有些疲惫，迷迷糊糊闭上眼。
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床上，一翻身，打到了陸涧的头。
风笙连忙收回手：“……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啊？”
“船靠岸，我会叫醒你。”
“霞光岛？真的到了？”风笙快速走出房间来到甲板，此时夕阳西下，漫天的绯红霞光映照海面，海天一色，华光万丈。
那座以此美景为名的岛屿，近在眼前。
还未入夜，繁华的港口已经灯火通明，站满了迎接的队伍。港口前的浅海处，有形态各异的鲛人巨石像，往前凑近，会发现石像用了许多不同颜色的珊瑚、宝石作为装饰，就连港口的地板、灯柱也是黄金打造，极尽奢华。
这还仅仅只是霞光岛的一个港口，风笙不由咋舌：“霞光岛是修禹兰的封地，听说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就极其受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船只一靠岸，便听见人群高呼“恭迎祭司”。
巫绫被簇拥着坐上天海王庭的御用马车，扬长而去。
因为巫绫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风笙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顺便欣赏这一路上难得一见的奢华建筑。
到了安排好的行宫住处，外面守卫森严，像把他们当犯人一样看着，哪里都不准去。
风笙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不让他走？他还非要溜出去。
巫绫把他们关起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不用刻意去找巫绫住在哪里，守卫最严密的地方就是，趁着夜色，他躲过守卫，来到一处僻静的花园，听见有人说话，好奇地停下来。
“公主，这些年，您流落在外，受苦了……”
“不用说这些，锦荷，你一直照顾她，如今她的病可好了？我在雾花境也寻过不少名医，也许有办法可医治。”
风笙一听这声音，瞪大眼睛，这分明是巫绫的声音！
那个被她称作“锦荷”的女子，居然叫她……公主？巫绫不是祭司吗？她又是哪里的公主？
风笙觉得自己被骗了，雾花境主也被骗了，等那个锦荷一走，他必须得去问清楚。
等待没有多久，锦荷恭敬地行礼退下后，巫绫朝他的方向轻声问：
“鹓雏少主，这么晚了，有事吗？”
风笙也不藏着，从阴影中走出来。
“巫祭司……我怎么听他们称你为‘公主’？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巫绫勉强一笑，苦涩至极。
“我既然受到委托来见天海境主，当然要确定你的身份，否则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风笙不想咄咄逼人，也不愿意装糊涂，眼前这个人实打实地隐瞒了身份，暂时不能确定她是谁，总之肯定不是天海祭司。
“信不信，那是你的事啊。”巫绫无所谓道。
“据我所知，如今天海境能被称呼为‘公主’的，只有两人，茜霞公主修禹兰和绛云公主修苒，修禹兰已经是沧溟王，统治了天海境十年，那你应该是……修苒？”
“修苒？十年前在宫变中就死了，我怎么会是她。”
风笙越来越糊涂了，她到底是谁啊？！
巫绫看着他百思不解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你这么想知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完这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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