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月子的第一件事。
洗澡。
冯苒身上的恶露流干净了,憋了一个月才等到机会。
她觉得自己身上臭得令人发指,像是腐烂了。
她唯一庆幸的是承德与她分房睡,所以闻不到她身上的味道。
洗澡时,她忍不住看向镜子,也看清了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其实怀孕之后,她就很少照镜子。
是因为表姐告诉她,怀孕和生产后女人是绝对不适合照镜子的。
直到冯苒站在镜子面前时,她才真正感悟这句话的含义。
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美女,但也从小生得标志。
冯苒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油亮厚实。
小小的鹅蛋脸上挤满了五官,那双漂亮的杏眼不怎么笑,只怔怔瞧着你。
鼻尖有一颗小痣,不起眼。
但却更添少女的娇俏。
她从小胳膊长腿也长,母亲总说她是随了娘家根儿,到处给人炫耀。
冯苒长大后确实又高又瘦,配上这张标志的脸,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漂亮姑娘。
但孕期她胖得很快,饮食习惯也不受控制。
再如今,
镜中之人肉赘腮垂、身形似猪。
她满身横肉,妊娠纹如同肉皮花刀。
这双杏眼依旧不会笑,直直地瞧。
“好恶心。”
冯苒轻轻对镜呢喃道。
如果梁承德出轨,
她也一定会原谅他。
她如今的样子,丑态毕露、目不能视。
所以,当她查看梁承德手机时;
没有情绪起伏,没有表情变化。
本应如此。
……
“多久了?”她只是淡淡地问。
梁承德答:“只有一次。”
撒谎。
冯苒抬眼看他,扯了扯嘴角:“不会有下次了,对吗?”
梁承德点头:“不会有下次了。”
沉寂片刻,他又开口:“不要跟别人说,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
冯苒依旧笑:“我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小苒,你果然是最懂事体贴的女人。”梁承德轻笑,摸了摸她的脸。
“还好是我娶了你。”
“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过好我们的小日子。”
冯苒:“小川该换尿布了,你也睡觉吧。”
她侧开脸,埋头去做母亲。
“好恶心。”
她有些想吐。
无声的干呕过后,也许掉过几滴泪。
她没什么时间痛心疾首,
因为她还要继续做母亲。
这件事谁也没再提过,
冯苒也再也没看过梁承德的手机。
因为她还要继续做母亲。
……
结婚后,她和往日的朋友已经许久未见。
李娜总约她出去吃饭,她已经推脱过三五次。
最后一次实在是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将孩子托付给婆婆照看,难得赴了约。
李娜是她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跟她一起考入大学。她对李娜的情感,充斥着她对年少时所有的美好。
再相见时,李娜还是如常一眼认出了她。
“小苒!”李娜站在那家拉面店门口冲着她招手。
这家拉面店不太正宗,
但胜在味道极好,便宜实惠,是她们在上学期间最常来的店面。
一碗不正宗的日式拉面,一盘不分火候的天妇罗炸物,一碟盐渍得烫舌头的黄瓜萝卜酱菜。
是学生时代最高配美味的聚餐。
冯苒只觉心中有东西死灰复燃了。
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她们如以前般聊天消食。
她得知李娜跟谈了两三年的本地男友分手了,有些替她惋惜。
那个男生的家里条件要比梁承德好上不少,北津城市中心有一套房。
下次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遇到这样的。
李娜自我调节能力不错,没有太难过。
倒是前段时间刚入职一家设计大厂,每天都在加班做牛马,吐槽了很多关于公司蠢货一条通的事情。
从小李娜跟她的志向就不同,李娜考学的目的只是考学,工作的目的只是工作。
跟男人没关系,跟嫁人也没关系。
因此李娜在老家不受家里人待见,自从有能力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白眼狼。
但李娜不在乎。李娜只在乎自己。
这让冯苒时不时觉得,李娜活得像是一个不管不顾的男人。
她羡慕李娜。
临走前,
李娜难抑言心:“小苒,你最近很累吗,脸色有些太差了。”
冯苒脸上还带着笑:“有吗?”
“有。”李娜斩钉截铁。
“而且你怎么一下子瘦了这么多啊……变得干干巴巴的,你是不是状态不好,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讲啊。”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冯苒侧目看向身旁的隔断玻璃,上面映照着她的脸。
一张消瘦的,
眼窝凹陷、颧骨突出、嘴巴干瘪的脸。
“我没什么事,只是带孩子太累了。”她说。
李娜瞧着她的面色,欲言又止再三。
“小苒,如果出了什么事,后悔也没关系,离婚也没关系的。”
冯苒抬眼看她,打断道:“娜娜,我过得挺好的,真的只是有些累而已。”
“最起码我不胖得像猪头了,对吗?”
李娜睁大眼睛,张了张口。
她只是道:“小苒,你不开心就多来找我,好吗?”
“好,有机会我们再好好聚一聚。”
冯苒扯出一抹笑。
……
冯苒回家的路上没敢停歇,
抢在天黑前到了家。
王连芳见她回来,瞥了她一眼:“还知道回来。”
“你这做妈的心还真是大,在外面野一天也不打个电话问问孩子。我那时候生了承德,恨不得每天都抱在怀里看着。”
梁承德正在餐桌上吃饭,漫不经心道:“听妈说,小川今天哭了好几次,喊妈妈呢。”
“你说他咋那么喜欢妈妈,今天我在家都不管用。”
他脸上挂着笑,自以为是地拍她马屁。
冯苒看了眼小川,
他的眼睛红着,瞧见她就伸着手要抱。
她顺手接过王连芳手中的碗,坐下给小川喂饭,重新做回妈妈。
这是她的身体在驱使她,
殊不知她的心纹丝不动,无声灭了。
吃完饭她在厨房收拾了一个小时。
回到卧房时,小川已经睡着了,应该是白日里哭得有些多。
梁承德刚洗完澡出来,自顾自地穿戴衣服:“我突然有个应酬,老林他们叫我过去呢。”
冯苒只是点头:“好。”
发现她兴致不高,梁承德从背后搂住她,小声哄道:“我这个月推他们好几次了,这次再不去也太不给他面子了。都是你认识的人,你想一起去吗?”
冯苒摇头:“不了,我有点累。”
梁承德笑了:“好,我老婆每天多辛苦啊。”
“那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冯苒点头。
门关上了,她唇角跟着僵了僵。
“好恶心。”她说。
“不如杀了他?”
不是她的声音。
冯苒抬眼,本能环顾。
房间只有一盏夜灯,她细细地将每一个角落看过。
“杀了他,不如杀了他……”
近在耳畔。
语速很快,声音很轻,紧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杀了他。”
“杀了他。”
“不如杀了他。”
“现在就动手——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又是这声音。
凉风吹耳。
冯苒惊骇肌栗,身子僵硬靠在床上。
那声音没停下,
语速越来越快,靠得越来越近。
声嘶气竭,如连珠滚面。
像是鼓舞,又像是命令。
——!
“杀了他,你不想杀了他吗?你早就想杀了他了吧?你明明知道他要去哪?他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你浑身上下哪有一处像个活人……”
“面如菜色,又老又黄又丑!”
“皮肤皱巴巴!下一秒就能砸到地上!”
“面焦发枯!食不知味的脸!恶心!恶心!恶心!”
这些怒骂的声音变得那么熟悉——是梁承德的声音。
如针垂凿在她的耳边,
一声又一声,一下又一下。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你不爱我了,你还是更爱你老婆对不对?”
“怎么会呢,你都不知道她现在的那张脸有多丑,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给你说——她浑身上下都裂开了,那印子有多恶心!哪里比得上你的腰……别躲,我真的看见她就恶心,每天都不想回家的……但你知道,小川还小,他不能没有妈妈。”
冯苒从恐惧变得麻木。
她默默坐着,耳边的声音不停歇地鼓动着她。
“杀!杀了他!杀了他们!——”
冯苒觉得,
她一定快被逼疯了。
她快疯了!
仿佛这场噩梦,只有她举起刀刃的那一刻才会停止!
——
梁承德深夜到家,身着酒气。他衣服也没脱,倒头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老婆~老婆~”
“老婆,我想喝水——”
冯苒倒了杯水,落在床头柜上。
“怎么又喝这么多?”她的声音淡而无味,如嚼枯蜡。
梁承德捞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拉住她的手腕,道:“老婆,你别生气……我也不想喝这么多,可难受了,都怪老林……你不在,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欺负我的……”
“下次我再也不喝酒了,老婆~”
梁承德很爱出汗,包括手汗。
攥她一会儿,出一层手汗。黏腻的、淋漓的,带着阵阵萎靡气息的汗水附着在她的手腕上。
恰似他那张发福油腻的脸。
他的嘴巴凑上来时,酒臭味虎扑而来。
“好恶心。”
她侧过脸去。
梁承德拥着她,嘴巴洒水般落下来。手擦过她腰肢时,仿若被铁皮烫了一下。
尽管他努力减轻身体的嫌恶,冯苒也能敏锐捕捉到。
冯苒侧目瞧他,
那张脸放得很大,紧贴在她的脖颈上。他的嘴不停地嘬着她的皮,像是新生儿不知轻重的乳牙。
新生的脸与发福的脸鳞次栉比、堆积如山。
冯苒的背毛炸起,密密匝匝地立着。
她像一只刺猬,弓起背来——“噗呲!”
她身上倒插着的刀刃,呕出来。
血轮似的张开嘴——将男人的脸绞进去————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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