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明,隔着一扇屏风帷幔。空鸣看不清里头的人,只能看见白皙的半截小臂,以及紧攥着谢行止衣袖的手。
手掌大,骨节壮。是个高大的男人,年纪应当不大。
手背血管明显,丝丝红线似的。瞧着皮肤,怕是摸一下就红,碰一下就破。
娇气又羸弱。
只见这手,辩这骨。就知张了一张样貌不逊的脸。
和尚眼睛一转,侧目看去,屏风帷幔上灯光映照的影子,印证了这一点。
屏烛倩影。
“先生,你可算回来了。”玉娇娇的声音带着鼻音,平日里软腻腻的语气更添一味娇。
空鸣眼底一抖。这人何止是娇气,乃是娇滴滴的闺房大小姐。
说着就委屈,玉娇娇眉头一蹙,嗔道:“我在这等了好久了,睡得浑身上下,腰都软了。”
“你自己溜出来的?”谢行止任由他拽着,柔声问他。
玉娇娇哼了声:“我告诉宋含瑛女士了。”
“先生别想寻我的错处。又想罚我抄哪一本书经?”
谢行止:“只是担心你瞎跑。”
玉娇娇斜眸睨他,轻声道:“先生,我做梦都梦到你了。”
“嗯?”谢行止呆着,似是不解。
玉娇娇又扯他一下,云纱衣袖已经被他团成疙瘩,皱巴巴、软趴趴。
小少爷看着他的神色,就知他没听懂。
他气恼。嘴一噘,哼一声。脸又别过去不理人了。瞧着半张脸,两腮都气得发鼓,头发睡得竖立横飞。
空鸣瞪了瞪眼,他即可回过味来。
哟,这娇小姐撒娇呢。——还是冲着谢行止?这个小呆板?
他终究忍不住嗤了一声:“噗——”
这不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一顿白费工夫吗?
在脑袋上拔了半天鹅毛的逢荼听见了。他本来被叨了就烦,又是大少爷的守命鹅,骂不得、打不得,更杀不得!
于是小伙计气上加气。
结果这秃头和尚还要嘲笑他?叔能忍,婶不能忍!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逢荼跳起来,抬腿在和尚后面踹了一脚。
准度很高,一脚躲过两片屁股,正中尾巴骨。
和尚正看笑话,寻乐子。
登时!——
“哎呦!”他吃痛地双腿抖颤,踉跄向前。要不是他常年扎马步,练得一双罗汉金刚腿,怕是要把门牙磕掉!
谁踹他?这一脚力度很大,莽着全身力气咬着牙踹,绝对还跳起来助力了!
为了稳住身子,保住门牙。和尚撅着屁股,双脚快速前后点地,伸展双臂——就连沟子都夹紧了。
脑袋顶着屏风,身子不晃了。
空鸣送了口气,回头就是一句:“辣个龟儿踹老子?!老子把龟儿□□撕烂!个#¥%@……&的!我%……¥#@#***你的*¥%……”
逢荼被他叫的一愣,“怎的?踹你屁股崩到你脑子了?又叽里咕噜说啥?”
听不懂,只听见几声爹、娘、祖奶奶……怎地哭爹喊娘的,召仙家上身吗?
不至于吧,不就是踹你一脚,还要找自家仙家告状吗?
“谁叫你笑话我!”逢荼也不服气。
在刹那小筑,在我家老板的地界儿,哪家门道的也别想神降!
空鸣也气得脸红脖子粗,揉着屁股叫:“谁笑话你了,我哦想笑就笑。”
“管天管地还要管人拉屎放屁!”
这句话还给你。
两人双双抢步上前,齐驱并进。攮臂嗔目,好似下一刻就要薅头发、踢□□,叫对方见一见真章!
两个大男人,不知谁先用肩膀撞了下对方。另一个也不甘示弱,蓄力撞回去。
铁塔撞铜钟,响罢各挺胸。
“干什么?”
“爪子?”
“干什么?”
“爪子?”
“你要干什么?”
“你要爪子?”
顽石相撞,痴儿斗口,谁也不服谁。
玉娇娇正携着先生撒娇讨好,转眼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少爷的火气大,没忍住冒了头。
他撩开帷幔,毫不客气:“你们俩是哪来的蠢猪?亲娘还没给断奶啊?”
诶,声音都阳刚了。
瞧见两人,玉娇娇一翻手掐着腰。小少爷气得狐狸眼乜愣,翻了个白眼。
“俩大老爷们,尿炕争席梦不醒的。要吵出去吵,要打出去打。管你们谁撕烂谁的□□,谁戳烂谁的腚沟,谁——”
骂了半截卡喉咙,他余光瞅见先生。
一哆嗦。
玉娇娇吊儿郎当倚在屏风上的做派都收敛了。他不动声色站直了,柳腰捋直还颤,犹带余韵。
两人焦灼着。空鸣瞧见那道陌生身影,怃然怔忪,眼睛大了一圈——
哦豁。
削肩细腰,骨相奇绝。
一张脸生得边角齐整,一点不少一点不多。犹是那双眼,笑靥藏钩、眸若狐光。
漂亮脸蛋。
空鸣却暗叫可惜——漂亮脸蛋,笨肚肠。
泄气的不止玉娇娇,还有那便宜小伙计。
方才还叫唤着,张扬着要再踹他几脚的小封条,此时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悻悻然,不敢去看谢行止。
空鸣又笑了,古板仙生了一张阎王脸不成?
“叮铃!——”
突兀的铃声在院中彻响。铜铃破寂,泠泠锵锵……
谢行止面色骤变。
众人疾行趋出,忙不迭跨门查看。
只见,年轻女人被捆在椅子上,位于院落中心卦位。红线铜铃缠绕为阵,环囚在三步外。
风定天清,没有一丝吹气。
可铜铃狂抖,渐急渐燥。——泠泠锵锵、泠泠锵锵……铜铃狂摇头,红线丝乱颤。
“铮!”的一声,恰似石裂冰崩,音似破钲!
众人偏头躲避,声如裂帛穿金,刹那痛彻脑髓——
“啊!”逢荼忍不住痛叫,本能捂住耳朵,只感声断耳聩。
玉娇娇不知发生何事。他左右环顾,只见逢荼和陌生秃驴都面露吃痛,像是受到了持续的冲击。
他待在原地,一点感觉都没有。连忙去看身侧之人。却见先生如他自得,面不改色、立若石碑。
这才松了口气。
谢行止听得见,只听得见一丝半点。
非有神器护体,只因这具堵了穴窍的泥塑肉身,堵住了,自然不受影响。
也算因祸得福。
冲体而出的黑气将冯苒的头发冲散。她的瞳仁泛青,目生妖光,视人如恶鬼。
铃声不停,冯苒张开嘴,吐出舌尖。
舌出尺余,舌下生须,抖颤如蚯蚓钻动……舌根怪肉,伸则如蛇,缩则成瘤,乃邪毒凝聚。
黑气从她的口中爬出,像是无形的毒虫,抖翅横飞。扩张时,粘液顺着唇角直淌,口涎奇臭,腥味扑鼻。
“她的舌头?!”逢荼吓得不行,扑通一声跌在地面。
谢行止脱口而出:“附骨之疽。”
长期被邪祟附体影响的人,沉疴难愈。长久不愈,便会持续影响人身,逐渐生出气疰、劳疰、鬼疰、冷疰、生人疰、死人疰、尸疰、食疰、水疰、土疰…挟带鬼邪之气,流注身体,令人寒热淋漓、精神错杂。
空鸣:“宿孽缠身。深入骨髓,再晚一步,便要同命共孽,不分彼此。”
谢行止侧他一眼,冷声:“拔出来。”
两人并辔齐出,飞身跨过红线,投入阵眼。
冯苒有了反应,她脸上的毛孔尽开,毛发倒竖,如钢针逆生,在那张青白的皮上炸起。
凑近了,两人才得以细看那条舌头。
血红鬼舌,被钢刀搓过千万下。若是舔上一口,怕是要被碾成齑粉。
冯苒的□□也早已体无完肤。四肢胸脯的碎肉拉扯成一张腐臭的蛛网,挂在鳞片之上。血肉翻卷、鳞破肉糜……
血沫裹碎肉,鬼鳞乱插皮肉间。
短短须臾已不见人形。
——活脱一只邪怪。
“啊啊啊啊啊啊!————”
尖声厉叫,凄怨入腹。
她张大嘴巴,朝着两人彻叫。
锁阵的铜铃狂颤如飞,红线残影像是被鬼手腻开的血,猩红如染,裹着鬼怨腥气冲天。
逢荼已经用法诀封了自己的耳窍,但还是被震得脚下一颤,没能爬起来。
他没法上去帮忙,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家老板,生怕有一丝错漏。
只见,冯苒的舌尖像是一条毒蛇,拖着犬牙交错的肉瘤朝着谢行止咬去。
霎时阴风骤起,腥霭掠面。
“老板!小心!”逢荼立刻失声惊叫。
谢行止侧目回首,疾步转身,与之擦身而过。
他刚侧开,那舌尖霎时绷直,形如利剑朝着后方的空鸣捣去。
空鸣只感腥臭侵肌,抬手就要攥住那舌头。
谢行止见状瞳仁剧震,本能道:“别碰它!”
语未绝声——只见和尚一只大手攥蛇般,登时将鬼舌梏于掌中!
逢荼也吓了一跳,目定口呆,脱口而出:“你的手!”
可原本应被碾成烂泥、瞬息骨肉如糜的手掌却毫发未伤,完好如初。
“嗡——”
紧随一声“蹚鞳”,金钟落地之音。
诵经声从天而降,喃喃笃笃、喃喃笃笃……
金光迸裂,如万钧金钟自天坠地。佛光嶙峋间梵文环绕,字如蚊足,磁场浓稠胶屏。
……
打了一串泰经,发现根本没法识别,给我家和尚干成问号大师了。[抱拳][抱拳][抱拳]没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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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玉娇娇又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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