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三十四头猪，你们大队的养猪量在公社里都能排进前三了。咋之前没见你们养？”屠宰场来的工作人员李刚强用手不停地扇着风，今天日头太毒了，就算是站在树荫底下，也还是觉得热浪袭人。
“前些年饭都吃不饱，还养啥猪。”孙家成嘴快地说。
“那这两年发生了啥，咋就能养得起了？”李刚强好奇。
“是七几年……我想想，71年的时候，夏书记动员全大队的人去开垦荒山，男女老少齐上阵，压根顾不上饲养家畜，后来山上种了粮食，能吃上饱饭了，才腾出人力养猪。这养猪真是好，往你们那一松，年底就能多分二三十块了。”孙家成眯着眼睛看忙活着的社员，一脸喜色。
“看你这样儿，是不是忘了开头还反对来着？”刘永田在一旁拆台。
“别提了，那都过去了。”孙家成嘿嘿一笑，催促李刚强，“你快把称拿出来啊，就在我们队里称，免得去了屠宰场，你们人多欺负人少，给我们缺斤少两。”
“我们才不干这缺德事！”李刚强反驳，“跟我一起把称搬出来。”
孙家成二话不说，等李刚强爬到车上，把称搬到车边缘，再跟刘永田一块抬到地上来。
他们先把空的铁笼子重量称好，再把猪关进笼子里，由众社员把铁笼子抬到秤上，因为太重，脱手的时候砸在秤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把李刚强吓了一跳。
“轻点儿，你们轻点儿，别把秤给砸坏了！几百斤的重量，可禁不起砸。”他加了几块铁秤砣，看了一下最终重量，不住的点头，“可以啊，你们养的猪挺肥，三头猪居然有478斤。”
刘永田跟孙家成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暗喜。
李刚强忽然弯腰，手伸进铁笼子里，按了按其中一只猪的肚子，呵唷了一声，“我知道了，我来之前，你们给猪喂了食，它们肚子里有东西，还没拉出去，称起来就重了。算盘打得挺好，可惜碰见了我。”
“那也不能让猪饿着不给吃吧？到喂食的点儿了，我们才给吃了点猪草。没多重，要不了多久就消化掉了。”刘永田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孙家成，连忙解释道。
“这谁的主意？”李刚强下村子收了多少猪，怎么会不知道村里头的这些小把戏？不过他们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刘永田不是个心眼多的人，见瞒不住李刚强，只得戳着孙家成的肩膀说，“他的！我早说了这事不成，你还非要瞒着成则！”
上午夏成则去屠宰场叫人，孙家成才敢来找刘永田商量这个事情，刘永田本来是不同意的，说要去问过夏有福，但孙家成又说就算不成，也没什么妨碍，不会出事，没必要问，还激刘永田胆子小，他才无可奈何地应了。
夏成则不知道其中的弯弯道道，听李刚强说完，才明白过来，此刻觉得心中有愧，拉住李刚强说：“同志，你在我们这休息几个小时吧，下午拉了猪屎再称也不迟。”
李刚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别的大队也耍这种小把戏，有的是给猪多喂了些水，有的喂吃的，被发现了以后就百般讨好工作人员，送烟送吃的，各种好话说尽。
只要工作人员不追究，哪怕一头猪只重了二三斤，几十头猪就能谎报几十斤，多挣几十元。
像夏成则这样主动提出要排干净屎尿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那成，就在这等一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先把铁笼子的重量称了吧。”
一辆车装不下三十几头猪，屠宰场出动了两辆皮卡车。
所有的铁笼子称过重量，登记在本子上，等到猪排空屎尿，连带着笼子再称一回，扣掉笼子已有的重量，也是能得出重净重的。
四个社员忙活了快一个小时，才把笼子都称完。
有些猪吃得早，就拉得早。
猪陆陆续续排便，使得饲养室门前的空地上一片臭味。
孙家成蹲在一旁生闷气，夏成则走过来时，他还很不高兴地站起身挪到另外一个方向去，一副不愿意跟他说话的样子。
“老实过头了就是傻，成则，我看你不傻啊，咋做这么糊涂的事！屠宰场这些大爷，给点好吃好喝的孝敬孝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你还非得较真！”孙家成压低了声音，质问夏成则。
“咱们不做问心有愧的事。”夏成则说。
“这有啥愧不愧的？别的大队都是这么做的，咋就我们大队不成了呢？”孙家成无比的烦躁。
老夏家的这对父子简直硬得像石头，油盐不进的，有的时候真是恨的人牙痒痒，很多事情张永春都答应了，到了夏有福那就是不通过，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现在夏成则也继承了他父亲的性子，又开始渐渐管事儿，翻倍的压力，翻倍的阻力，孙家成光是想想就觉得脑壳疼。
“别的大队都做，也不代表就是对的。做的人再多，错的还是错的！你看这块石头是石头，树是树，我们都说石头是树，树是石头，石头就真变成树了？”三队队长里头，就孙家成老想着走捷径，但又好面子，夏成则是一队队长，跟他身份平级，不好教训他，只能是温和地说些道理。
“行了行了，说不过你。不就是一点小事，用得着上纲上线吗？”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又不能挽回什么，孙家成也懒得再纠缠，只哼了一声，嘀咕道：“父子俩都是死脑筋。”
夏成则耳聪目明，清楚地听到了他说的话，眉头微拧，却不说什么。
等猪把屎尿都排空了，两个社员就去把猪粪收集起来，等着后续用做肥料，其他人跟着夏成则一起把猪装进空笼子里，搬到称上称重。
三十四头猪一共称了5034斤，把在场的人都折腾的浑身是汗，李刚强上车前说，“我一会要去供销社登记猪的重量，你们谁跟去？”
“我。”夏成则从石头上站起来，穿上汗湿的军绿色短袖，坐到李刚强身边的副驾驶座上。
“能不能顺路拐去邮电局？我打个电话。”
夏成则去屠宰场时，给海城大学打过电话，可惜夏成媛出去上课了，没人接。
“给谁打？打去哪儿？”开车无聊，李刚强话也变多了。
“打给我妹，她在海诚上大学。”
“海诚？那可是个好地方，要啥有啥，听说姑娘都长得水灵灵的，跟我们这小山沟里的完全不一样！我要是能见见就好了。”李刚强无比羡慕地说。
夏成则没接话。
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同一片土地生养，能有多大不同？顶多就是城里人穿的光线漂亮，气质更好，成媛穿上小玉做的衣服，一点不输给海城的姑娘。
“你当过兵啊？这衣服的色怪叫人羡慕的。”
每个男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当兵的梦。
夏成则嗯了声。
“为啥回来？你看着还年轻啊。”李刚强说完，响亮地拍了一下脑门，“我知道了，看你刚才走路的样子，脚受伤了，所以退伍了，是不是？”
夏成则沉默了一会，还是嗯了声。
李刚强像是看不出夏成则不愿搭理，车上叽叽喳喳全是他的声音，夏成则偶尔才嗯一声，或者说上半句话，就这么到了邮电局门口。
“我去打电话。”说完，他动作利落地跳下车，一点也看不出脚跛的样子。
李刚强在后头吹了一声口哨，“姿势挺漂亮，部队里学的吧？”
夏成则转了个弯，身影消失在门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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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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