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话说尽。可廷杖仍须继续,也只能继续执行下去。
在此期间,沈夜北不是没“反抗”过。可伤病后的孱弱身体实在无法支撑他将伏在他上面的秦兵掀下去,便只能任她“胡来”。
外面的喧哗最终还是将殿内的摄政王给惊动了。当他走出宫门之时,便看见了眼前这堪称“荒诞”又令人不由陷入沉思的一幕:
——太和殿外宽阔的空地上,身形瘦小的女子伏在那该死“逆臣”的背上,一声不吭地替他扛下了一下接着一下的廷杖。坚硬的竹条将血肉拍开、碎裂,在空气中荡出悠远的回声;可除此之外,无论施刑者还是受刑者,哪一方都没再发出半点声音。
廷杖行到后面,女子——秦兵也终于有些撑不住了,无声无息地从沈夜北身上翻到一旁。
就这样,同样伤痕累累的两个人,隔着不到一丈的距离一面忍受着依旧不断往下落的杖责,一面沉默无言“遥遥相望”。他们两人身下,鲜血正汩汩流出,逐渐蜿蜒成了两道小溪、将青石板间的缝隙缓缓填满——
……这情形,简直像极了西洋人笔下的写实油画,有种近乎诡异的凄厉之美。
皇权之下,无论是老□□女,无论地位高低,众生“平等”。
“它公平”!
楚宁并不是一位“暴君”式人物。相反,他那冷硬外表下藏着的,却是一颗相当感性的心。当第二十九杖即将落下之时,这位外硬内软的摄政王终于忍不住暴喝一声:“行了停手吧,别把人真给打死咯!”
宪警们闻言,立刻从善如流地停了手,顺便纷纷松了口气。多亏他们之前听进去了秦兵的劝诫没下狠手,否则这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上头交待。
“沈夜北,孤这次惩治你,你可服气?”
高傲的摄政王殿下虽然也会对秦兵的“护主之举”产生共情,但对这个尘埃一样渺小的女人,他也只是很随意地直接无视、从她头顶上跨过去,径自走到沈夜北面前方才停下脚步。
“臣……微臣……知罪。”
再也不复方才大殿中的“硬气”和冷嘲热讽、满不在乎,如今的沈夜北竟仿佛由青年人的朝气蓬勃瞬间“进化”成了耄耋老者的垂垂老矣,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终于被迫,彻底“屈服”。
见他这么快就认怂了,楚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顺便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脸:“听说你还病着?也罢,孤向来心善得很,实在不忍心就这么把你打死了——回去养病吧!后面还有一堆破事儿需要处理呢。”
所谓权争,越到上面越是如今日这般“简单粗暴”。就算你有再多个玲珑心思,只要站在权力顶峰的人轻轻巧巧一句话,你所有的智计、谋划、努力、苦心经营就全都白费;甚至连你和你所珍惜的人的性命,都可能于旦夕之间归于尘土。
楚宁能将沈夜北按跪在地上打三十廷杖,不是因为他比沈夜北更聪明、更优秀,而是因为——他生下来就是楚氏贵族,而现在也已经成了楚氏皇族的最高执政者,仅此而已。
楚宁骑在沈夜北头上“赛脸”完毕,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之后,便拍拍屁股扬长而去。由始至终,秦兵都只能半死不活地侧躺在青石砖铺就的地面上,腥甜的鲜血一股股从她的肺子里往外涌去……
可即便如此,她的神志始终都很清醒。
行刑的人走了,围观的人走了。
所有人都走了。
除了他们。
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终于下起了雨。因为之前秦兵的“保护”,沈夜北这次并没有受太重的刑伤。他还病着,可他已经顾不上自己还病着的孱弱身体,手脚并用地爬到秦兵身边,一把用力地、死死地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
他说。秦兵疼得几乎晕厥,可她竟在这种时候笑出声来:“……你,哭了?”
沈夜北没有回答她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她只是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仿佛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在母亲面前尽情宣泄着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可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沈夜北就恢复了“正常”。
他问:“骨折了么?”
秦兵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安抚似的笑容。沈夜北深吸一口气,顶着一阵阵头晕目眩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很慢、却很坚定地向宫门走去。
——————————
自穿越以来,秦兵从未像今天这般睡得这么“无忧无虑”过。无忧无虑的情况下,人们才更容易做梦,她也不能例外。
她没有梦到自己的“前世”——因为那实在乏善可陈。她梦中的一切,都与她这些年来为之奋斗的愿景有关……
那个前景虽不明朗,但总归还有些希望可言的未来。
在那个她所憧憬着的未来里,自由、法治与平等已成了毋庸置疑的、全社会共同的价值观。在充分保障每个公民自由权利的前提下,贫富差距、介级差距被控制在了一个完全可以接受的程度。世间不再需要、也不再能够容忍某个人甚至某个家族、群体凌驾于全社会之上,人人都是自己的主人。“科举取士”(考取gong/zhi)不再是每个人生下来的唯一追求——因为即便不入仕途,每个人也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以上的这一切都带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科技,文化——确切的说,是先进的科学和进步的文化,从此得以迸发并反哺整个社会。与此前几千年的“不出几百年一切就要从头再来”的恶性循环不同,这一次,这片仿佛受到造物主诅咒的土地第一次成功跳出了历史周期律……
在她的这场梦境中,并没有出现她自己,当然也没有出现沈夜北。
心知肚明这里是梦境的秦兵,抬起头来望向这个“新世界”广阔无垠的碧蓝天际,发自内心的,长长的舒出一口憋闷了太久的气。
“你醒了。”
伴随着剧痛而来的,是沈夜北低沉沙哑的嗓音。秦兵很勉强地睁开双眼,还没看清他的脸就扯出一个微笑送给他让他心安:“我没事的,放心。”
“为什么这么做。”
之前回到医院时,秦兵的伤势很快就得到了洋大夫们的确认。“没有伤及筋骨,没有骨折。这位女士真的非常幸运。”
这也是沈夜北在如今这种节骨眼儿上,还能有如此闲情逸致质问秦兵的底气所在。
“因为你值得我……咳咳,值得我这么做。”
秦兵勉强提气回答了他这略带责备的质问。然后,她意味深长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夜北,我珍惜你,就如同我珍惜这个国家的未来。”
沈夜北握住她手的手指,随之缓缓松开。沉默良久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秦兵的眼睛:“我会记住。”
——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好好珍惜自己。
可不知为何,他此时此刻心中却隐隐有些难受。或许也只有这种时候,沈夜北才能确信自己的确是个人类……正常的人类。
“夜北,我……咳咳,我有些疑问横亘心头许久,不知可否……”
“尽管问吧。”
沈夜北将自己强行从情绪中抽离,甚至居然开起了玩笑:“毕竟秦小姐救了我一条狗命,对你,我定会知无不言。”
狗……狗命?
“尊嘟假嘟?”
像是被他传染了似的,万年不曾开过玩笑的秦兵居然也卖起了萌。没想到沈夜北居然听懂了,并且失笑着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这样轻松愉快的交流氛围竟会在两个人都没喝醉的情况下出现,无论是秦兵还是沈夜北自己此前都难以想象。完全卸去“冷漠”伪装与防备的沈夜北,此时此刻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温和柔软得简直“圣光普照”了。
然而秦兵并不感到惊讶或者反差萌——
因为她如今知道了,这就是沈夜北。真实的沈夜北。
而真实的沈夜北,骨子里就是这样的柔软、真挚。若非如此,他后来又怎会为了那只可能存在于这片土地生民幻梦中的理想国,最终付出和牺牲一切?
“之前在豫州,”定了定神,秦兵问出了压在她心头许久的困惑:“为什么没有像整治南方巨商那样,对那群贪官污吏大开杀戒?对赃官心慈手软,还因此引发后续舆论口诛笔伐,这可不是夜北你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啊。”
对于她这堪称犀利的提问,沈夜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了另一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
“你知道沙洛特绍么?”
什么?
秦兵先是一愣,随即猛地瞪大双眼。“谁跟你说起这个名字的?”
“看来你也知道这个人。”沈夜北微微一笑,平声道:“那么,想必你也一定知道Ceausescu了。”
平地起惊雷!
秦兵几乎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沈夜北帮她掖好被角,神情平和地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原来如此……你和柳余缺,原来都不属于这个时代啊。”
沙洛特绍,Ceausescu是谁,我也不知道,瞎吉尔起的(滑稽保命)。
百度可以,评论区里不要写出来,不然就疑似有点过于城市化,该享受25小时婴儿般的睡眠了(乐)(开始抽象)。
另外,柳余缺恭喜你掉马了!叫你嘚瑟,啥现代词儿都跟小沈讲,这回被发现是穿越者了吧?
有耐心看到这里的筒子应该发现了,其实秦兵这个人物的设定,可以说是摄像头,也可以说是……嗯,留些余白大家自行想象吧(飞速顶锅盖逃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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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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