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余缺暴露了。
秦兵这厢还在为他“默哀”之际,沈夜北就恰到好处地把歪出十万八千里的话题转了回来:“既然你知道这两个人的‘事迹’,那么就该明白,我之前为何没有在豫州官场大开杀戒了。”
沙洛特绍——后世被简中网民亲切称为“**沙”的柬埔寨曾经的元首,几年之间以各种想象力极其丰富的残忍手段屠杀了本民族二百余万人,强迫民众高强度农业劳动,迫使家庭全部解体(近似清末太平天国的做法),将原本的城市化为荒芜,造成本国近三分之一人口湮灭的后果。相比之下,Ceausescu虽略显“温和、人道”,但也做出了毒菜者惯常的暴行,其中尤以设立“月经警察”、变相强迫本国妇女生育新一代劳动力这一项,至今为后世的现代史当成笑柄。
而他们二人虽国别不同、民族迥异,可有一点却彼此相通——
他们所犯下的一切反人类、反文明的罪行,最初的初衷都是为了在人间建立天国……
又或者,是妄图建立起在他们自己心中已成执念的乌托邦。
换言之,就是俩纯纯的“魔怔人”。
沈夜北如今提起这两位“魔怔人”,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所以,你之前是故意留那些狗官一命的?”
秦兵对这个话题再一次入了神,竟忘了此时此刻身上的伤痛。沈夜北莞尔道:“豫州民选是一次伟大而成功的尝试。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在这一成功过后,再给未来的全体国民开一个以正义之名滥刑滥杀的‘坏头’。”
他复又看向秦兵,灰绿色漂亮的桃花眼里是一种她都无法看透的深邃:“对我们这个民族而言,扣下扳机从来都很容易,难的是控制住扣下扳机的**。手执利刃,杀心即起,这是人之常情,所以人治社会才会毫无规则可言,才会令天下人人自危、令社会化为一潭死水。法治一途则恰好相反,是反人性的——
未来的楚国……未来的华夏,若要彻底摒弃遗毒千年的人治传统、实现法治,就必须有人摒弃人与生俱来的天性,站出来效仿商鞅‘徙木立信’厉行法治,给天下开一个好头。”
“所以,”他给自己以上这一段话盖棺定论:“我留着他们的命,并非不想杀人,实为不能。”
非不愿为,实不能也。
“你真的……咳咳,真的很冷静。”秦兵忍着疼笑出声来,笑声里却只有崇敬,没有别的情绪:“比我……冷静多了。”
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以前我总以为我必须借助你实现理想的根源在于我的性别,现在看来——即便我同为男性,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至于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不想办法躲开这次,嗯……”秦兵顿了顿,倒不是因为伤痛,而是不知如何启齿:“哪怕最后只是廷杖的,额……无妄之灾?”
之前替沈夜北挨打时,她并没有任何犹豫,所以现在问出这样的问题自然也不是为了抱怨什么。沈夜北略略一哂,居然卖起了关子:
“你不妨猜猜看?”
我要是猜得出来我特么还问个吉尔……!
秦兵表面笑嘻嘻,心里MMP。沈夜北哈哈一笑,然后才慢条斯理地给出了答案:“因为我了解楚宁。”
楚宁这个人志大才疏,但还算有底线,所以他绝不会为了一个远亲而毁掉帝国的顶梁柱。更重要的是,此人极爱“面子”,喜欢享受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同时也容易相信他人一时忍气吞声的伏低做小、并因而丧失警惕。
那么沈夜北,究竟需要他在哪个节骨眼儿上对自己丧失警惕?
秦兵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答案。
“——世界战争。”
——————————
世界战争。秦兵这一次猜对了。
在她所在的历史线里,这个时候本该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但在这个架空时代,世界范围内的资本主义经济大危机已经爆发,并且已经相继席卷了墟海、西海沿岸各列强,造成了各国政局严重动荡。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后发“列强”拜占庭、德意志等国首当其冲,率先承受不住经济危机带来的国内压力,先后走上了军国主义和对外扩-张的邪路。
对于楚帝国而言,外部世界大战的硝烟虽然并未烧到这片土地上,但刚刚摆脱旱灾困扰的皇室却开始坐不住了。好大喜功的摄政王楚宁刚刚(在内阁总理大臣沈夜北的主持下)成功“平定”了白莲教叛乱,便将“野心勃勃”的目光投到了更广大的战场之上。
比如,这次世界列强的互殴。
楚国太弱,弱到在国际社会上几乎没有任何话语权可言。然而楚宁却在这次本来没有自己“戏份”的舞台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用派太多的兵参与战争,就能赢得部分列强的“好感”,顺便在战争结束后分得一杯羹——可以说,楚国参与这场战争,绝对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唯一的隐患,就是国内仍在肆虐的各地反抗势力……
尤其是,作乱多年的复兴党。
楚宁因着之前的经历,对军务算是比较熟稔;然而说起训练、指挥新军,他却堪称一窍不通。思来想去,他现在能想到的第一个人当然是沈夜北,也只能是沈夜北。
“哎呀,沈爱卿!孤等你很久啦。来来来,请坐请坐!”
单看摄政王殿下这比老鸨见了嫖-客还热情的态度,单听摄政王殿下这比离家多年后见了亲兄弟还要高兴的声音,不了解实情的人还以为这二人定是肝胆相照相见恨晚的模范君臣。可谁又能想到就在不到一个月前,其中一个人差点儿就把另一个人用廷杖给活活打死了呢?
一番毫无意义的客套后,楚宁才进入主题:“这个,沈爱卿啊……欧陆那边儿拜占庭已经和法莱西他们开战了,协约和共治两方,你觉得该支持哪一方啊?”
协约联盟和共治联盟,正是此次世界大战相对立的两方,前者以拜占庭、德意志和伊比利亚三国为核心,后者则以英吉利、法莱西、大洋国、雅利加合众国等国为主,两方以欧陆为战场开始了第一次世界层面上的领土、资源、市场、殖民地抢掠热战。沈夜北略略一哂,谨慎回答:“微臣以为,大楚如今刚刚从旱灾中恢复过来,百废待兴,暂时不宜参与到列强的争端之中。”
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沈夜北的真实想法就是要将楚帝国彻底拖入外战的泥潭之中,掏空国内防备力量,为接下来的复兴党发动革命创造最佳窗口期。然而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毕竟,对付像楚宁这样刚愎自用又好大喜功之辈,适当激发他的“逆反精神”,才会事半功倍。
果不其然,因为他这句言不由衷的正话反说,特别喜欢逆反的摄政王再一次逆反了。
“爱卿,你这是什么意思?”摄政王殿下的态度冷了下来。还没等沈夜北说话,楚宁就盖棺定论道: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帝国已经打了太多年的败仗了,这次若能搭上墟海列强的顺风车,胜利便唾手可得!更何况,一旦这次打了胜仗,战败一方曾经侵占的我国土地,便都能顺理成章一一讨还!”
现在的摄政王,急需一场光荣的胜利来挽回皇室颜面,甚至,为他自己未来“留名青史”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人这种生物,总是永远不会满足,总是想要更多,更多。
如果是在王朝盛世,参与外战分一杯羹这种做法未为不可,也不失为一种锦上添花;可惜时值帝国末年,任何试图通过战争转移国内矛盾的做法,都将让帝国的统治者最终遭遇意想不到的反噬。
“既然如此,微臣斗胆进言——”
沈夜北俊美无俦的苍白面容上,泛起一丝神秘而狡猾的笑容:“哪一方能够为帝国带来最切实的利益,我们就该投靠哪一方。”
此时此刻的沈夜北,像极了楚宁这些年来所见过的那些无耻的、只知顺从上意的官僚政客。楚宁一面发自内心地鄙夷着他,一面眯起双眼凑近,像是要跟沈夜北狼狈为奸的狐朋狗友:“你觉得,哪一方最合适?”
“哪一方合适,自然是殿下说了算。”
楚宁被他的老油条和“谦逊”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刚愎自用、位高权重却没有半点政治智慧的摄政王立刻有了主意:“当然是——共治联盟了。”
这又是沈夜北意料之中的回答。后者忍住冷笑的冲动,不动声色谦逊地行了臣子之礼:“殿下——英明!”
确实,殿下英明。英明的摄政王殿下不会知道,正是他在自己不切实际的野心和面前这位扮猪吃老虎的“忠臣”怂恿下所作出的荒唐决策,日薄西山的大楚帝国,终于走向了它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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