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山雨欲来(二)

离新边还有不到十里地了。

跋山涉水地徒步一千二百里,走了约二十来天,几人才堪堪赶到此处。到了这时辰,莫说向来就沉默寡言的沈夜北以及板着公事公办脸的两名解差,就连最开朗的秦放都累蔫儿了。

“官爷,官爷!”这位自告奋勇“随行发配”的“小厮”屁颠儿屁颠儿地拿着两张银票,一人给塞了一张:“歇歇吧!反正规定的每天五十里地都超额完成了,该歇就歇一会儿,不妨事儿的。”

说起来银票都收了第五次了。解差王虎心虚收下银子,一面心直口快地发问道:“小子,你这银票都哪儿来的?”

“……当然是沈,沈大哥孝敬两位官爷的……”秦放擦了擦汗,心虚地瞄了眼一旁的沈夜北。周兴脑子一向灵光,立刻就反应出不对劲儿的地方来了:“他?区区一个捕头,朝廷发的饷银下锅都嫌不够,哪儿来这么多余钱?”

他语气重,脸又冷,秦放被吓得一缩脖子,既不敢答话,也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却没想到沈夜北居然开了口:

“当然是抢来的。”

“抢来的?”周兴感兴趣地掏掏耳朵:“怎么个抢法儿?”

沈夜北淡淡道:“用权力,从士绅豪强那里抢来的。”

周兴立刻皱起了眉,冷笑一声:“一个连品秩都没有的小吏,还敢妄谈权力二字?”

沈夜北依旧不卑不亢:“底层小吏虽不是权力的拥有者,却是权力的直接执行者。大官吃肉,小吏喝汤,都是统治集团的狗,谁还比谁更高贵不成?”

他这回答答得俏皮,俏皮得像个冷笑话,王虎和秦放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来。周兴没有笑,声音更加冷硬:“拿着朝廷的俸禄不干人事,只会搜刮民财、欺压百姓!沈夜北,你还他妈挺自豪啊,是吗?”

“官爷您这话可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秦放收敛了之前笑嘻嘻的贱样儿,难得一本正经地站了出来:“沈头儿……沈大哥从来没搜刮过‘民’财,他吃的都是大户!那些王八蛋才是真正的鱼肉乡里,人事儿不干!要不是沈大哥照顾着,就襄城那豪强横行的鬼地方,贫苦百姓,不,别说是贫苦百姓,就连小人这最底下的贱吏都没活路了!沈大哥还——”

“行了行了!”王虎不耐烦地打断他的絮絮叨叨:“墨迹个什么墨迹?俺老家那些狗娘养的衙役都是什么德行俺不晓得?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呸!要我说太后还是心慈,当初就该剐了你!他娘的狗杂种……”

“拿着人家的银票,怎么还骂上人家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周兴不冷不热地驳了他的抱怨,转而看了眼默然无声的犯人:“他说的都是真的?”

沈夜北不言语。

周兴也没指望他回应,便自顾自拿过他的行礼,数了数里面剩下的银票:“没了?”

“回官爷,没了。”秦放机灵回道:“全都孝敬二位爷了。”

“不留着几张?”周兴不解地看向沈夜北:“牢城营的兵爷们,可更不好伺候呐。不掏些银票打点打点,将来你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沈夜北道:“好意心领了,也请替我谢过萧大人。”

周兴一愣:“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是受萧大人所托……”

沈夜北疲惫地笑了笑,眼睛里最后一点光彩也黯淡了下去:“这一路上劳您照拂。周大人能不嫌弃我这些赃银,就够了。”

周兴对着他看了半天,才砸了咂嘴,道:“不错,我本不是什么解差,而是萧大人的副官,是大人让我一路上照顾你的。听萧大人说你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这么看来,我倒是错看你了。很识时务嘛!你这般识时务的,怎么会和乱党沆瀣一气,自寻死路?”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问到同样的问题了。沈夜北在意的是“副官”二字——只有军中将领才有副官,萧衍一个挂着翰林院编修闲职、常年混迹锦衣卫的主儿,怎会有军职?

这么疑惑着,他也真的问了出来。周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本不打算回答,最终还是如是道:“萧大人的爹乃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老子英雄儿好汉,若不是萧大人无心军政,现在怎的也该是个骠骑将军了。有个副官有什么奇怪的么?”

“阿……阿嚏!”

千里之外,萧府里的萧少爷无缘无故打了个大喷嚏。

这几日皇上接连下了十几道圣旨,全是跟维新有关的,朝廷早就乱了套了。听了老爹的谆谆教诲之后,萧衍干脆连卯都不应,缩回家里做一只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乌龟去也。

都说人不能闲着,一闲就开始给自己找事儿干。闲不住的萧大少爷不知抽了哪门子风,又干老本行似地下起了青楼妓馆。

只不过这次他的口味变了——原来那些弱柳扶风、娇滴滴的江南女子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这回变成了西域胡姬。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感觉……”

芙蓉帐暖之际,他迷迷糊糊中还在回想着那晚的神魂颠倒、一度**。眼前绝色胡姬那双翡翠般柔情似水的眼幻化成了三弟那双冷淡的灰绿眸子,灿灿金发也仿佛染成了三弟那头沉沉似水的金棕长发。

“人这种动物,可真是贱骨头。”萧衍似是自言自语着,扶住胡姬不盈一握的纤窄腰身:“要是当初我上了老三,这会儿估计也不会对他耿耿于怀了。话说你们这些娘们儿,是不是也对上过自己的男人印象特别深刻啊?”

胡姬是从西北边陲、高昌来的波斯人,汉语水平在伺候恩客这几年的“实践”里突飞猛进,因此边卖力伺候,边娇笑着应道:“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女人才没那么贱呢。真要说印象深刻啊,还得是第一个男人~不然,您以为男人为何那般在乎女人的初夜呢?”

“第一个男人……”萧衍若有所思地喃喃着:“这么说,廷钧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了?哈哈,我果然真够贱的!”

人一旦贱起来,底线自然就会不断降低。出了青楼他就立刻直奔电报馆——偌大一个京都城,除了洋人的领事馆外,此处就只有这么一个电报馆——发了封加急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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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杀星
连载中龙五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