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罗王室,景福宫中。
金昭荣卧在倚华殿里的榻榻米上,正享受着内侍一颗一颗将葡萄喂到嘴边的侍奉。
珠帘微响,她并未抬眼,却未语先笑:“怎么样?”
一只雪白的赤足掀开帘幕一角,女人阴柔妩媚的声音随即响起:“真是出人意料……妾身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人。而且,居然还是一个男人。”
“你呀,就是对男人有偏见。”金昭荣向她伸出手去,然后借力起身。来人与她年岁差不多,身着传统高丽服饰,肤色雪白如瓷,容貌妖冶如狐,身形却甚是修长高挑:“王后娘娘,你倒是对男人没有偏见——他们,只不过是你的玩物呢。”
闻言,金昭荣又是一笑,就着内侍的手又含了一颗葡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男人或者女人,只有强者和弱者。女人若如天之强,男人这种东西,也只能沦为女人的玩物。不是么?”
“歪理邪说。”
狐狸似绝美的女人娇笑一声,柔弱无骨地抬起削葱根似的食指,摩挲着她的鼻尖:“太宗铁律,后宫不得干政。若不是靠着你那没用的丈夫,举国上下,恐怕早就将你当做篡权的逆贼给剿了。”
“前朝的剑,可斩不了本朝的官。”
金昭荣顺势贴近她纤长的脖颈,温热暧昧的气息喷到耳边,声音也有些沙哑:“再说,李锡那废物算个什么东西。本宫不是还有你么?我的……雪姬美人儿。”
珠帘落下,帘后一阵窸窣,赫然竟是布料摩擦的声音。两具柔美的躯体水蛇般绞缠一处,在影壁上投下香*艳无比的影子。
半晌喘息。
雪姬最先阖上衣衫,起了身。金昭荣犹自沉浸在难以言说的快乐之中,这时还有些意犹未尽:“雪姬。”
“嗯?”
“本宫将你送给他,你恨不恨?”
“谁知道呢。”雪姬径自走到梳妆镜前,抬起细细的手指在发丝之间划拨着,不多时便梳理好了云鬓:“我和娘娘不同,并不认为自己强到足以掌控别人。既掌控不了别人,或许,也只好为别人掌控了。”
她复又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份纸笺递给金昭荣:“他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说你看了自然会明白。”
金昭荣娥眉一扬,有些莫名地接过来。可不过瞬息之间她就变了脸,攥着信笺的手指也紧了紧,声音里也有些咬牙切齿的:“沈夜北,好啊……你竟敢威胁我!”
“是啊。”雪姬好整以暇地垂眸吹了吹手指,莞尔道:“娘娘当初的设想,是看东瀛人和楚人谁更厉害就跟了谁。楚人胜了,娘娘投靠楚人的同时,就又起了挑动他们内斗的心思,想要故技重施。可谁曾想这毛头小子竟早就预判了您这一步呢?楚人善内斗,他索性就利用这一点,借东瀛人的刀弄死段谨方,再借张汤的刀逼迫娘娘早日站队。否则——”
她低声笑了起来,声音没骨头似的柔媚:“否则,有了这份供状,等于坐实了娘娘跟东瀛人联手坑害段谨方的罪名。张汤他们就绝不会再和娘娘您合作了。不然,这帮楚国的丘八怎么跟他们的太后交代呢?”
“哼!”
金昭荣冷哼一声,不屑道:“雕虫小技,以为这就能威胁到本宫了?现在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楚国那帮子兵痞认准了他就是杀害段谨方的凶手、不杀他泄愤不会罢休。本宫若跟他合作,岂会有好下场?”
“嗯~也是。”
雪姬叹了一声,执起她逐渐变得冰凉的手,温言道:“娘娘,强弱之势是可以人为改变的。沈夜北说,还有两句话转达给你——”
“第一句是,接下来张汤一定会联手大院君阁下,一起对付您的。”
“第二句是,事成之后,他愿意助您在新罗推行新政,在不远的未来,将半岛变成第二个东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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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新罗国大院君李世令,此时正站在距离郯都不足五里之外的地方。
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和儿子李锡不同,长相已然称得上十分英俊。楚军指挥使张汤率领约五千人马前来会面之时,李世令和他的新罗义军已经等候有一段时间了。
也正因如此,张汤的傲慢让李世令心中十分恼火。即便前者确实是“天*朝使者”,可李世令身为曾经的一国之主,也有起码的尊严——楚人的傲慢令他怒火中烧,可千百年来,新罗国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在大国、强国面前,小国、弱国,永远不会有尊严可言。
“上使前来,鄙处真是蓬荜生辉呐。”李世令谦恭道,一边命人招待张汤一行人:“战时窘迫,如有不周之处,还请上使多多包涵。”
张汤不客气地撩袍便坐,谩声道:“李太上王,不是我老张说话难听。你说说你们父子俩,俩大老爷们儿让个臭娘们儿给摆弄成这副德行,丢不丢人?你们高丽人都这么无能吗?”
说到后面,声音里已然带了明显的嘲笑之意。李世令强压怒火,一边在心里劝自己切不可意气用事,一边卑微地笑道:“上使教训的是。”
“别别别,我老张今天可不是为了教训你来的。”
张汤大度地摆了摆手,笑嘻嘻道:“你那位儿媳妇连同东洋鬼子谋害咱家督军,这账我算定了!太上王你呢,不用干别的,就跟在咱兄弟后面进城夺回王位就行,剩下的不用你们操心。”
张汤说得轻巧,其实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等搞定了金昭荣和她的傀儡王上,就让李世令做他的傀儡——说白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张汤也想过过手握大权的瘾!
“……”李世令咬了咬牙,强忍愤怒道:“多谢……上使大人,只是我儿无过,届时还请上使千万放过犬子……”
张汤冷笑道:“就你那没用的废物儿子,送到本指挥使面前,本指挥使都懒得看他一眼!太上王,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啊!”
大原则一致,细枝末节的个人恩怨便不值一提。两方很快就谈好了进城细节,张汤这个急性子的也就没理由继续做下去了,起身就往外走。却不料下一秒人身形却定住了,然后……
他的脑袋掉了下来——如同木偶一般,头与身体,瞬间分离!
率先反应过来的楚兵立刻发难,两边冲突一触即发。一片混乱之中,李世令在随从的护卫下赶快退了出来,一边疯狂撤退一边思索着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了。因为距离他最近的随从忽然上前一步,手里的匕首顶住他的后心:“别动,别叫。我不杀你。”
这人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他事先竟毫无察觉!
那人的高丽语说得非常生涩,但好在他还能听懂:“你……究竟是何人?”
凶手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自顾自道:“东瀛人在西北十里外埋伏,别去。”
李世令猛然回头,这人却如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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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被打开的时候,沈夜北还在睡觉。厚重的书盖在他脸上,他以手枕头,姿态甚是惬意放松。
“廷钧,你受苦了。”
耳边响起白简温淳的声音,他这才把书挪开,坐直身体,目光落在白简身后的狱卒身上。那两名狱卒立刻上前给他解开镣铐,白简也上前扶起他:“廷钧,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是不是回去先歇息歇息?”
“我没事。”
沈夜北摆了摆手,刚想起身,却不防一阵头晕目眩。好在白简就在身后才不至于一头栽倒在地:“廷钧,你……?”
算算日子,快七天没服瘾药,约莫是毒瘾快犯了。可这件事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便随便找个话头糊弄过去:“大人怎么忽然放我出来,是我的嫌疑洗清了么?如果不是,您会有麻烦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真诚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仿佛在这一刻,自己已经成了个真心实意为他人着想的、善解人意的“好人”。白简既未点头也没否认,只是轻声道:“出事了。”
沈夜北不解地回看向他。白简继续说了下去:“张指挥使被新罗大院君李世令……杀害了。据逃回来的弟兄们说,张指挥使之所以会出现在城外,是要与李世令商议推翻金王后政*权一事。”
“张汤死了?”
沈夜北的表情似乎很吃惊,但并不“悲痛”——事实上,他连装都懒得装:“罢了。死者为大,我与他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白简一边扶着他走出牢门,一边道:“张指挥使死后,李世令及其麾下新罗义军在撤退路上遭遇东瀛人截杀,死伤惨重,其本人亦不知所踪。”
停顿了一下,他叹息道:“现在,局势是彻底乱了。”
乱。
他要的就是今日这个“乱”字。
沈夜北酝酿了一下情绪,作痛心疾首之状:“白大人……”
“廷钧贤弟,”白简打断他道:“你我这一路走到今天,算是惺惺相惜了。如贤弟不弃,就莫再如此生分了。今后你称呼愚兄表字即可,或者……不介意的话,我其实很希望听你叫我一声‘兄长’。”
“好,仁德兄。”
沈夜北也不推辞,冲他拱了拱手:“卑职……愚弟毕竟人微言轻,今后新罗朝政,还要仰赖大人……兄长操持费心了。”
“唉!哪里的话。”
白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贤弟,你说反了——从今日起,我这个做兄长的一切都听你安排。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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