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懿太后一行人是在阅兵前两天到的京郊小站。一脸菜色的萧衍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拎了过去“面圣”,几乎是一进门,他就嗅出不对味儿来了:
屋子里只有太后和梅远山,没有皇上。也就是说,太后是单独召见他的。
难不成……
“萧衍。”端坐首位的太后威严地开了口:“可知哀家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谜语人。
他妈的一个个都给老子装谜语人!
萧衍已经被各种糟心事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搞得快要崩溃了,可碍于面前这位“帝国掌门人”的淫威,实在不敢发作,便只能战战兢兢地把头低到尘埃里:“臣,臣不敢……不敢妄自揣测……”
隆懿太后目光如炬,冷笑一声:“不敢?是不敢对哀家动手,还是不敢说实话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宛若一道惊雷炸响!
萧衍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抬头,正对上旁边梅远山那张堪称慈祥的老脸,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臣……”
短短的一瞬间,他回想起了很多事。从前跟着楚慕混的时候,那位混不吝的平西王曾在酒过三巡之际醉眼朦胧地跟他抱怨过隆懿太后:
“我嫂子那个人啊,哪里都好,就是太多疑……嗝!再干一杯,干一杯……”
这次,萧衍是彻底信了,也彻底服了。头天晚上半夜发生的事,第二天上午她就知道了?太后手下的鹰犬除了锦衣卫之外,天机处的人竟连他这里都不放过吗?
这无孔不入的情报网……也太可怕了。
稍加思索之后,明智如他,立刻做出了抉择:“臣斗胆,向太后揭发维新党人伪造圣旨、意图离间天家的罪行,望太后明察!”
对于他这一本正经却拙劣至极的“表演”,梅远山忍俊不禁,一个没绷住就乐了出来。隆懿太后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转而向萧衍道:“说罢,哀家听着。”
“是是!”
萧衍膝行上前两步,作痛心疾首状,把昨天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隆懿太后耐心地听他说完,才慢慢道:“既然如此,怎的直到哀家叫你过来,你才肯说呢?”
“太后明鉴!”萧衍立刻重重地将头磕了下去,双手向前伸着匍匐于地,结结巴巴地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臣原本就是要将此事向梅大人如实禀告的,却不知太后圣驾莅临如此……如此之突、突然,臣,臣臣臣未及准备,是故……”
“行了!”隆懿太后娥眉轻蹙,倒并不像是真动了怒的模样,冲他一抬手:“起来回话吧。”
“臣不敢!”萧衍继续惶恐万状地跪伏在地,拼命磕头,嘴上却并不闲着:“臣其实还有两件事……没有如实禀报。”
虚弱地说完这么一句,他方才深吸一口气,眼泪说流就流:“维新逆党谭汝霖对臣威逼利诱之际,曾提及他们已在京都埋伏了杀手,并称若臣不听从他们……他们就要杀掉臣的老父!”
说完这话,萧衍就只顾着抬手抹泪了。隆懿太后难免有些动容,身子也随之向前倾了倾,难得柔和了语气:“你是在求哀家,保住你父亲的性命么?”
“……臣,臣斗胆……”
“哀家是想帮你。”隆懿太后打断他道:“可哀家并不是神,若那帮贼子先下手为强,哀家也无计可施。萧衍,”她正色道:“——若哀家救不了萧元帅,你会后悔站在哀家这一边么?”
萧衍身躯一震,眼泪越流越多,却再次郑重叩首,大声回道:“自古以来,忠孝总是难全。臣可以不做一个孝子,却绝不能做一个遗臭万年的叛臣!臣——万死不悔!”
“很好,哀家没有错看你。”
隆懿太后缓缓起身,笑眯眯地亲自扶他起身,然后拍了拍受宠若惊的萧衍的肩头:“有情有义,忠诚有加。放心,哀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臣的。”
“叩谢太后!叩谢太后……”萧衍忙不迭又跪下连连磕头:“臣还有第二件事要向您禀报,是关于谭汝霖此人!他……可能也是‘异人’!”
隆懿太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也是臣当时被迫与他虚与委蛇、没有当场将他拿下的原因……”萧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话总算说得顺溜了些:“当时是这样的……”
时间回到前一天夜里。
门窗都关得好好地,谭汝霖又是怎么进来的?想到这一点的那一瞬间,萧衍本能按捺住了发动千机丝偷袭的冲动。他谨慎万分地抬头看了眼谭汝霖,却正对上后者那双凌厉的黑眸:“那我就帮萧大人下决心。”
他继而一字一句道:“萧大人,我知道你现在很想用千机丝割下我的脑袋,可惜这不现实。”
话音刚落,萧衍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谭汝霖的声音就已经在门外了:“遵照圣旨的意思,我们便绝不会为难萧道成元帅。记住了。”
……
“异人?”隆懿太后喃喃自语着,一边看向梅远山。后者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须,笑道:“难道谭汝霖的异能比萧大人的千机丝还要厉害?”
“下官以为,”萧衍咽了口口水,转向梅远山道:“谭汝霖似乎可以瞬间从一处移到另一处,应该是‘化形’异术的拥有者。”
化形!
当今大楚、甚至世界各国中,能够操纵千机丝者并不少见,可“化形”的拥有者却堪称凤毛麟角。如果说千机丝能以一敌百、千军万马中取敌酋首级如探囊取物,那么化形术则可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成神”——
据称,拥有化形术之人能够随意改变年龄、身形,甚至是容貌、性别,个别人还能瞬间化作一张薄纸、从任何一个地方逃之夭夭,神出鬼没。因为此种异能拥有者人数过少,各国、哪怕西方列强至今都未能研究出个具有普适意义的结论来。
“化形啊……”梅远山沉吟半晌,才道:“太后,此事便交给老臣处理吧。”
“你办事,我放心。”隆懿太后冲他点了点头:“去吧!”
待目送走梅远山,她的目光才重新落回萧衍身上,旋即毫无征兆地提起另一件事来:“那道假圣旨,你带来了么?”
“那……那道圣旨,不在臣手里。”萧衍喉结动了动,艰难开口:“应该是,还在谭汝霖他们手中。”
隆懿太后好整以暇:“哦?不在你手里,你又怎知是假的?”
简直就是死亡提问!
他如果说圣旨是假的,那么就一定得找出实际的、靠得住的证据来;如果说圣旨是真的,那无疑就是直接把皇帝拉出来放在火上烤——
……太要命了!
“圣旨……那道圣旨上面,没有加盖玉玺。”好半天,萧衍才绞尽脑汁找出了“漏洞”所在,很勉强地圆起谎来:“而且,而且据臣所知,维新党人梁铭擅长金石之学,模仿陛下字迹亦非难事。”
隆懿太后和蔼道:“这么说,你觉得皇上对此事是一丁点儿都不知情了?”
萧衍立刻摆出一张忠肝义胆的脸:“陛下对太后您的孝心,天地可鉴!岂是一帮宵小能够离间得了的?”
他教科书式的回答让隆懿太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后者一边笑得花枝乱颤,一边掐着尖尖的护指冲左手边的门帘一指:“皇上,都听见了吧?”
皇上!
萧衍脸上所剩不多的血色瞬间全部褪去!
皇帝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刚才就一直藏在门后——是太后故意让他躲在门后偷听他们的谈话、亲耳听到自己的倒戈和告密吗?太后她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且损人不利己的事?!
这老娘们儿到底想干什么啊!!
萧衍觉得自己快疯了——当然,是气疯的。他眼睁睁看着皇帝楚陵掀开那道存在感并不是很强的门帘,铁青着一张原本苍白的脸,缓步而出。一双堪称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青年将官,仿佛要生生从他身上剜下一个洞来!
萧衍瞬间噤若寒蝉。
——小皇帝如今看向他的目光,分明全是仇恨!那道圣旨……果然是真的。他真的想对太后动手!而自己现在坏了皇帝的好事……
“皇上,”隆懿太后不以为意地扭头看了眼平静外表下近乎疯癫的皇帝:“圣旨的事儿,你知情吗?”
楚陵呆立原地。半晌,他痛苦地闭了闭眼,挤出两个字来:“不知。”
“那你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
隆懿太后冷笑道:“谭汝霖等维新党人假传圣旨,意图叛乱——皇上,你给哀家说说,该怎么处置呢?”
楚陵此时好像已经平静下来了,淡淡道:“皇爸爸说了算。”
“皇上,你这可是折煞哀家了!”隆懿太后微微抬高声音,语气森然:“你可是一国之君、天命之子,哀家又怎能越俎代庖?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皇上,难道你还想做甩手掌柜不成?”
“儿臣不敢。”楚陵咬紧牙关,硬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
他复又深吸了口气,认命地转向萧衍,哑声道:“萧大人。”
“臣在。”从最初的惊愕和愤怒中醒悟之后,萧衍此时反而也沉着起来了。楚陵双目无神地“看”着他,像是上了发条的钟一样,用一种近乎机械的语气道:
“你……全权负责此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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