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像一块融化了的琥珀，缓慢地流淌过窗棂，将室内映照得温暖而澄澈。
林清躺在卧榻上，身上盖着他们年轻时一起挑选的那床锦被，花色已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柔软。她的头发已然全白，梳理得整整齐齐，衬得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愈发清瘦，却也愈发平和。
覃深坐在榻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他的手依旧宽厚，却布满了老年斑，微微颤抖着。他也老了，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浑浊而湿润，只是深深地、贪婪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的最深处。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混合着窗外若有若无的桂花气息。没有撕心裂肺的哭泣，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宁静。
“……阿深。” 林清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却依旧带着他迷恋了一生的清澈底色。她的声音很轻，像秋天最后一片拂过水面的落叶。
“我在。” 覃深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极慢地移动目光，环视这间他们住了几十年的屋子，目光掠过他曾伏案疾书的书案，掠过她摆放草药的架子，最后，落在窗外那株他们一起种下的、如今已亭亭如盖的桂花树上。
“今年……桂花……开得真好。”她断断续续地说，嘴角牵起一丝极淡、极满足的笑意，“真香……”
“是，真香。” 覃深哽噎着应和，用力握紧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正在流逝的温度。
林清的目光重新回到他脸上，带着一种穿透了岁月尘埃的了然与慈悲。
“这一世……能与你……从青丝……到白头……”她喘息了几下，积聚着最后的气力，“……真好。”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从覃深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他一生杀伐果断，从未在人前落泪，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清儿……”他唤着她的名字，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清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无尽的温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
“别……怕。” 她看着他，如同这一生中无数次看他一样，轻声说，“只是……睡一会……”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帘缓缓阖上，那抹淡淡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如同秋日里最后一片安详的落叶。
握着覃深的手，松开了。
窗外的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桂花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进来。天地间一片静谧，仿佛不忍打扰这场漫长的、平静的告别。
覃深一动不动地坐着，紧紧握着那只已逐渐失去温度的手，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刻的雕像。只有那无声滚落的泪水，证明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和一场无边无际的孤独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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