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深的手臂,如同两道冰冷的铁箍,紧紧圈着怀中正在迅速流失温度的身体。
没有嚎啕,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呜咽。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战场上残余的喊杀声、伤者的呻吟、流民的哭嚎……所有的一切都褪去了,褪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白噪音。他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血液冲上头顶后,那空洞而巨大的轰鸣声。
他低下头,脸颊贴上她冰凉的额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滚烫的泪珠滑过他的脸颊,滴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却再也无法温暖她分毫。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从他的心脏位置开始蔓延,像冰川裂开缝隙,瞬间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赢了这座城,杀了该杀的人,完成了主帅的职责。可他现在抱着她,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也被挖了一个同样大小的、呼啸着穿堂风的洞。
他赢了天下。
却在她闭上眼睛的这一刻,输掉了所有的意义。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越过她散落的发丝,看向周围。
那些刚刚还在试图攻击他的人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他们脸上复仇的快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深不见底的麻木。那个失去了母亲的婴儿还在微弱地哭着,那个手染血污的汉子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个面如死灰的孩子,依旧在擦着母亲脸上的血。
业力……
这个词,像一道淬了冰的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
他曾经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计算着“杀一人而救百人”的得失。
他曾经在军帐中,冷漠地决定“牺牲一部而保全局”。
他曾经以为,那些被他“合理”牺牲掉的数字,那些他看不见的眼泪和痛苦,只是成就功业必要的、轻飘飘的代价。
直到此刻。
直到他亲自体验了这种“失去”——不是寿终正寝,不是缘尽离别,而是眼睁睁看着最珍视的人,因为自己所代表的这一切(战争、杀戮、他赖以生存的规则),在自己怀里变得冰冷——他才真正懂得,每一个“代价”的背后,都是怎样一种粉身碎骨的绝望。
他施加给别人的,如今一分不少,一模一样地,还到了他自己身上。
这就是平衡。
宇宙间最冰冷、最公平、也最残酷的法则。
他抱着她的手,开始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彻底的明悟与……崩塌。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她的身体更紧地拥入怀中,像一个在冰雪中冻僵的人,徒劳地想要汲取最后一点虚幻的温暖。他把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整个宽阔的脊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无声的痛,往往最为震耳欲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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