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操场上人头攒动,钱灵拽着郝雯的手,好不容易才没被挤散,等她俩循着白日的记忆好不容易找到女兵连所在的位置时,刘排长早已胸有成竹的叉着腰等在那里,身边放着一个个用麻绳捆好的包袱。
钱灵庆幸自己夜间还算警醒,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到了操场上,在女兵中还算名列前茅。人陆陆续续到齐,令她惊讶的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吴思居然是最后才到。吴思拽着裤腰,低埋脑袋站在队伍里,刻意躲避着排长冷峻的目光。
“你们一个个怎么回事?人到齐居然用了快五分钟,这要是在战场上早就被敌人一枪毙了。”刘排长狠狠训斥着面前的一帮姑娘,“你们是共和国的军人,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穿个衣服都跟绣花似的磨洋工。”说着他打开手中高亮度电筒,明晃晃的扫过鸦雀无声的女兵队伍。“看看你们的军容成了什么样子,这是第一次夜间集合,就不罚你们了。下次再有超过一分三十秒到的以及衣衫不整的,天亮了一律绕着操场跑十公里。”
女兵们借着手电筒的光线面面相觑。原来大家为了赶时间,都只是随便套上衣服就冲到操场上,现在才发现没有一个人是按照规定穿戴整齐了的。比如吴思,摸黑没找到皮带,只能用手提着裤子避免尴尬;郝雯的上衣扣子则错乱的惨不忍睹;钱灵粗略看上去勉强凑合,可她自己知道慌乱中不仅没顾得上穿袜子,而且连鞋也是摸出两只踩上,到了操场上才察觉原来穿了两只左脚鞋,挤的脚趾十分难受。
“给你们十分钟回营房整理,然后原地集合,我们待会进行野外拉练。”刘排长说罢,一声哨想解散了队伍,站在到刀割似的西北风里摸出了根烟点上。
女兵们垂头丧气回到营房,这时已经恢复通电,大家各自在整理起军容来。钱灵换回鞋子,又悄悄给自己涂了些润肤露避免脸部皴裂。郝雯则偷偷揣上两块香葱饼干在怀里,还不忘往钱灵兜里塞一块。
“考虑到大家初来军营,训练还需要慢慢适应。今天的拉练就从最基础的做起,只需要急行军二十五公里,预计四个小时内可以往返。”刘排长看女兵们还算准时的集结完毕,指了指面前的包裹,“大家每人一个背在肩上,习惯一下负重前行,记住不要掉队。”说着便在队伍前方带头向军区大门小跑而去。
钱灵记得兰州是一座延黄河而建的城市,二十五公里的距离,应该足以穿过全程。不过现在是野外行军,又是在黑夜,方向不太好判断。她在脑海中飞速的计算着,想弄清队伍究竟要去往何方。不过钱灵在这批新兵中体质本来就不算好的,勉强跟着队伍跑出几公里开外就已经气喘吁吁,肩上的背包似有千钧直往下坠,双腿似灌了铅般沉重,只能慢慢的掉队了。
郝雯的情况要稍稍好些,在学校的时候就算长跑健将,平时也经常参与体育锻炼。眼见着钱灵越喘越急,越跑越慢,郝雯一咬牙放慢脚步,牢牢握住钱灵的手,让她得以借着自己的外力前行。
“雯子,你先去追队伍,不要管我。”钱灵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然姓刘的要罚你怎么办。”
“没事,掉队的又不止你一个。只要咱们不跑最后,应该不要紧的。”郝雯咬牙加快了速度,“阿灵,坚持下,到终点就好了。”
二人身边略过一队男兵,看样子是被后出发的男兵队伍赶超上来。看着男兵们大步流星的向前疾行而去,钱灵不得不承认男女在体力上差距悬殊,负重急行军这件事显然对男兵来说要轻松许多。
“我在学校的时候,经常跟男子田径队一起训练。”郝雯发觉了钱灵眼神中的羡慕,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又在口袋里摸出一个硬硬的物品塞进钱灵嘴里。顿时一股清凉辛辣的气息弥漫在她唇齿之间。“薄荷糖,提神醒脑的。”郝雯提醒钱灵道,“再坚持一会儿,等我们追上队伍就可以放慢脚步休息下。”
钱灵含着薄荷糖,知道这东西在七十年代算是很稀罕的零食了。她吮着嘴里的糖汁,觉得好像含着一块又冷又硬的风油精,刺激的眼泪都快要溢出来,只能抬头望向天幕,仰视皓月当空,星子满天,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迈着。
忽然背后一空,钱灵觉得身体轻盈很多,腿也能轻松跟上郝雯的补发,她一回头就看到卢靖朝歪戴着军帽,一张俊脸笑嘻嘻的。
“受不了了吧,阿灵同志。”卢靖朝伸手把钱灵的背包挽在自己臂上,又顺势用另一只手架着她的胳膊,“我来带着你跑,让你的小姐妹好好歇一会儿。”
“你能行吗?”郝雯扭头看着卢靖朝,半信半疑的问。
“没问题。再说阿灵同志也拖了你这么久,你得保存体力赶上队伍才行。”卢靖朝忍不住吹了个口哨,“交给我,保准顺利到目的地。”
“郝雯,没事的,这位卢同志在机关帮忙,待会如果排长要罚我也能说得上话。”钱灵违心的板起脸,“你快去赶队伍吧,我们一会儿就追上来。”
郝雯不再坚持,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赶上了前面好几个掉队的女兵。
卢靖朝双颊含笑,一双好看的瑞凤眸中目光温柔如水。“先快走几步,你把呼吸调整好了咱门再去追队伍,不急一时的。”
“可是,排长并没有允许你帮我被包袱,照理说也不能拖着跑的。”钱灵脸上如烧灼般滚烫,声音也小的几乎听不清。
“哈哈哈,那又如何,他也没说不许帮人负重,不许领跑之类的。”卢靖朝笑得露出满口白牙,“咱们是战友,政委不是一再强调大家要团结帮助吗?你们排长再霸道,也不敢拿首长讲话当耳旁风。不必怕,就算犯规有什么闹到上面去,也是让赵处罚我。”
钱灵一下子来了兴致,“赵处怎么罚人?他看起来挺儒雅的。”
“儒雅人自然有儒雅的办法啰,总归不会是体罚就是,那些野蛮的办法,也只有前线下来的才想得出来。”卢靖朝无声的翻了个大白眼,“赵处可能就罚我抄资料写新闻稿之类,大不了熬几个通宵,还能去林参谋那里吐吐苦水讹些好茶喝。”
钱灵放慢脚步快走一段,呼吸和心跳都平稳了很多,不时仍有小跑着的新兵从身后赶超他俩,奇怪的是和卢靖朝在一起,方才慌乱焦急的情绪都一扫而空。
“来,咱们慢跑起来,不要着急。”卢靖朝带着钱灵放快速度,几步就超过了前面穿着粗气的一个新兵,“离目的地应该还有十几公里,越到后面他们越疲乏,速度就越慢,很容易赶上的。”
钱灵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走了多远?难道是之前走过这条路?”
“没走过,不过可以根据速度推算出来。”卢靖朝卷起袖子,把左手伸到钱灵面前,一块银白的石英表在月色下幽幽的散发着冷光。“咱们出营地才不到四十分钟。”
钱灵在心中一声哀嚎。还有十几公里,不如现在天上掉下块陨石砸死自己,尚可以不受折磨的含笑九泉。
卢靖朝放下袖子,拉起钱灵像前方跑去。钱灵得到了休息,肩膀上又没了负担,脚步比之前轻快了很多。她努力调整呼吸跟着卢靖朝的速度,又超过了两个男兵和一个累的坐在路旁的女兵。
“卢同志,我想待会也在路旁坐一会儿。”钱灵见危机渐渐解除,便也心痒起来,“腿酸的厉害呢。”
“别歇,相信我,一旦坐下来就会越歇越想歇。”卢靖朝拉着钱灵的手没有松开,脚步却放慢了许多,“如果实在受不了就跟我说,我们快步走一段再开始跑。”
钱灵犹豫着要不要缓一阵,忽然远处浮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揉揉眼定睛一看,那人居然是郝雯。“我还能坚持,得争取赶上女兵连才行。”
卢靖朝低头,看着钱灵娟秀挺直的鼻尖上渗出星点汗珠,不由自主抬袖替她拭去。“如果女兵连已经跑散了呢?我刚才一路观察,发现好几个眼熟的姑娘都落在后面了。”
钱灵脆弱的小心脏忍不住狠狠跳了几下,“你认识她们?”
卢靖朝点点头,帅气的上目光清透,纯净如婴孩,“火车上认识的。我嫌座位上闷,会在车厢间逛逛散散心。女兵人数少,能认个**不离十。有些见了面还会跟我打招呼呢。”
钱灵在内心感叹,无论哪个时代,无论男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来卢靖朝恃靓行凶早已轻车熟路,又有与生俱来的贵气加持,怎能不让人过目难忘。想到这里,钱灵莫名有些伤感起来,上辈子自己也曾是万众瞩目的舞台明星,可眼下只能收敛起光芒,安心做个不起眼的灰姑娘以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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