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音来得出奇,殿内升起阴森氛围。
宋夏眉头紧锁,提眸向周围观察,却未见旁人有所反应。
诺大个宫殿,仿佛只有她能听见如此声响。
“救我...救救我...!”
那声音又开始呼喊,比前一次更加清晰,隐约能听出是孩童特有的稚嫩。
宋夏愣住,忙健步朝铜炉奔去。
江月白终于注意到她,视线稍有停顿,就欲上前去拦。
“仙者,你这是在做什么?”
姜哲又开口,声音似浸着寒。他似在缓慢起身,红纱后传来布料磨搓的声响。
话落,时间似凝固此刻。
宋夏足尖悬在半空,小腿因用力而紧绷,仍无法移动半步。
她感觉四肢都被束缚,腰腹僵硬着,像砧板上的鱼。
江月白见状,忽地沉下脸色:“放开她。”
姜哲似在大笑,黑色倒影双肩抖动,呈现扭曲而诡异的姿态。
江月白神色未动,话音难辨悲喜:“我知你所为何求,若想我答应你要求,就必须先—”
耳畔传来嗡鸣,诺大的不甘与愤怒直冲脑上。
宋夏双手猛然攥拳,强盛妖力瞬间炸裂,撕碎无形的束缚。她眸间通红,扬臂甩出手刃:“闭嘴,我不需要你保护!”
劲风呼啸,凛冽地劈斩而去。
似是弯刀旋转间划破帘纱,绯红起伏着飘荡落地,幕后随及传来惊恐的尖叫。
内侍们四处奔逃,碰倒桌椅与案台。
姜哲穿着龙袍,依旧侧身而立,宽大衣衫披在他肩头,更显出其身形萧索。
宋夏尚未抚顺呼吸,在静默中聆听心跳,双眼直盯向高台的他。
求救声消失,殿内只剩骨骼挪移的咔哒响动。
姜哲缓慢转过身,面容被烛光照应着,泛起诡异的铁青。他周身浸染死气,像被控制的木偶,僵硬地转动脖颈。
烛火晃动,炉烟弥漫大殿。
宋夏眉头紧蹙,隐约在他袖口看见熟悉痕迹:正与那日在祭台所见的咒文。
难道一堂堂君主,也会被邪物所控制吗...
她思考着,忽然响起姜国宫殿中那消失不再的龙气。
姜哲踉跄着走下台阶,喉结上下滑动,发出诡异声响:“妖物,该杀...全部,都得死!”
他好似已失去思考,竟会选择拿摆在旁边的剑,去斩杀一个自己口中的‘妖怪’。
木讷得,死沉得,没有任何自由与尊严。
江月白看向他,神色间多有怜悯。
炉烟四起,整个房间都陷入迷烟之中。
宋夏挥袖扇开烟气,侧耳时听见长剑斩断木椅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
姜哲在不断朝他们逼近,攻击虽混乱如麻,仍能看出必杀决心。
可他是被李景之利用的无辜者,即使没有遇见温娉,宋夏也无法对他反击。
烟雾中,江月白仍负手而站。他眉宇间清冷,好似感受不到危机。
宋夏犹豫着,终恨声跺脚,将他拽至身后:“你傻吗,难道等着他砍你?”
“砰!”
小案轰然倒塌,铜炉顺势掉落,圆盖跌至一旁,有漆黑之物显出形状。
姜哲提剑走上前,原本干净的黄袍张饶灰尘,袖间咒文在暗处愈加明显。
一片混乱中,江月白却只看向她,眼中难掩欢喜:“你...不生气了?”语气试探而小心。
宋夏微怔,心间泛起酸涩的疼,忙蹙眉道:“现在不谈这个,等会再与你算账。”
正说着,姜哲似乎听见话音,开始转步朝他们走来。
剑锋缓慢拖地而行,发出细长的尖锐声。
宋夏进退不得,情急之下看向跌落在地的铜炉。
从进入殿内开始,她就觉察出炉烟诡异,现在烟气弥漫,预感随及敲响警钟,提醒她要注意这个不起眼的物件。
宋夏蹙眉,手指在江月白腕部轻点:“我施下隐身术,你站在此处别动,他自无法发现你。”
话落,她就要转身离开,可刚抬起足尖,手腕就被握住。
宋夏回头看,语气因着急而生硬:“干什么,没听见我的话吗?”
江月白没松手,眸间映出她容颜:“我们...一起走。”
他后三字咬合极重,略带些承诺之意。
宋夏凝眸望去,片刻反握住他:“跟我来。”
指节相蹭,心随肌肤磨搓而战栗,泛起酸酸疼疼的痒。
江月白颔首,只提步跟随她去。
一粉一白的两道身影,并肩于烟内寻觅。
不知是否陷入幻觉,大殿内变得异常宽广,甚至方眼都望不见边缘。
姜哲仍在挥砍,袖口咒文发出的红光,在烟气缭绕中上下起伏。
宋夏抹去额间汗珠,心脏因急切而如雷跳动。她眼神四处看,摸索着,足尖似乎踢到某物。
“当—”
屋内顿时回荡沉闷声响,怀里的蝶妖内丹逐渐升温。
宋夏微怔,匆忙低头看去:那铜炉正躺在小腿旁,焦黑的枯枝依靠圆盖。
她凝神去探,果真在枯枝上辨认出桎特有的阴森气息,便沉下眸色,弯腰欲毁去邪物。
指尖继续前伸,好似下一秒就能触摸物件。
可视线却忽地摇晃,足尖软绵得仿佛踩于水面。宫殿像印在玻璃纸的图案,不断随光线扭曲。
宋夏右手攥紧江月白,左臂用力去拿,眸间显出几分狠色。
“救我,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恰时,再次响起话音,似有孩童在绝望得哭喊。
她稍微恍神,身体就开始不断下坠,穿过迷雾仿佛要跌落至另一个彼端。
待再反应过来,周围已没有长剑的砍杀声,鼻尖却嗅见浓烈黑烟。
宋夏猛地打个寒颤,眼里缓慢恢复光彩,转头看去不由得怔然:“这...是哪里?”
装饰摆件依稀与宫殿相似,木柱桌椅却火焰熏得漆黑。绸缎残破,书画焚毁,满目狼藉...
江月白捏起飘落的浮灰,指腹磨搓而过仍没有留下痕迹。他微微沉眸,眉宇间已有了然之色。
“呜呜,呜呜呜...”
烽火中,似有人在哭。
宋夏忙松开搭在江月白腕部的手,张望着寻找:“是谁在哪里?”
对方许是听见回应,哭泣转为压抑的哽咽,像躲藏于危险的小兽。
宋夏闻之心软,声音愈加轻柔:“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
话落,桌底露出双闪亮眸子,正惊恐却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莞尔,拂裙蹲身,伸臂递去手掌:“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一阵静默后,传来膝盖蹭过地面的窸窣声。
男孩四肢并用爬出遮蔽,仍怯懦地看向前方,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火势愈涨,周围尽是木料燃烧发出的细碎噼啪。
宋夏久蹲撑不住力,忙换个姿势,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直盯着她看,稚嫩的脸庞沾染灰土,许久才哑声道:“姜哲。”
“轰隆—”
火舌猛然窜高,梁柱无法承受炽热,终是轰然倒塌。
浓烟与火星弥漫屋内,皮肤感受到烧灼的疼。
宋夏凝神辨认,似乎真能在孩童脸上找出几分姜国君主的痕迹,嘴唇相碰几番,终究难以言语。
江月白丝毫不避及火光,缓步负手走来:“若我猜测没错,此处是姜哲回忆。”
宋夏垂眸,想起在炉烟中探及的紫,下颚微微紧绷:“宫内到底发生何事”
男孩畏缩着,小声说:“叔叔要杀死父皇,又派兵追捕我。叔叔也要杀死我的,救命,快来救救我...”话音磕绊,眸间充斥惊恐。
追捕,派兵弑君,或施咒控制...
宋夏垂在身侧的手攥拳,已明白他口中‘叔叔’所指是李景之,喉间便充斥苦涩,许久才轻声说:“方才是你在求救吗?”
男孩双手抱住膝盖,喃喃重复:“我想活着,我不要成为父皇那样。可一直没有人来,根本不会有人来。”
江月白叹息,敛眉拂袖而去。
他碰唇默念术诀,指尖挥洒的光化作漫天流萤,飞舞着消退屋内烈火。
炽热逐渐退去,再没有浓烟与嘈杂。
男孩战栗的身体平复下来,长睫仍沾染湿意:“现在安全了吗...”
他双目如兔般通红,询问地看向前方。
宋夏转眸看向漫天流萤,微光飘荡在灰土之间,似点缀夜幕的星辰。
她微怔,心底涌出些许暖意,随及弯眉而笑:“嗯,都结束了。”
话落,场景开始崩塌,事物扭曲着,梁顶瓦片悉数跌落。
孩童仍缩在桌底,怯懦地探出小臂,瘦弱的手仍在颤抖着。
宋夏咬唇,猛然捉住捉住他手掌,用力朝前拉去。
掌心相贴一瞬,似有白光闪过,‘哗啦啦’声巨响,宫殿彻底倒塌。
宋夏再睁开眼时,已经站在宫苑长廊,似是鸟语花香,春风肆意。
但所有事物皆没有颜色,只剩黑白二调相互依存。
她眨眨眼睛,指尖轻点园中花朵:“怎么回事,回忆场景为何会变化。”
江月白拢袖站在她身侧,轻声解释:“想必他心结已解,已逃出童年的噩梦。”
宋夏垂眸,话音透出苦涩:“所以当时...没有人来帮助他。”
江月白颔首,叹息道:“炉烟是控制姜哲的媒介,他深陷恐惧的回忆,意识便不由自主。”
李景之了解其心魔,故而设下如此狠局,将姜哲困在阴影中反复折磨心神。因为只有这样做,他才能完全控制这个青年的帝王。
宋夏抚向胸口,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蝶妖内丹的温热:“可那炉烟中,为何会蕴藏温娉的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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