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空荡无人,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皆为幻象,已尽数消散于迷雾中。
宋夏始终没有抬头,肩膀愈加僵硬。她自然明白,现在来往宫殿实属困难,更别提从看管手中救出温娉。
可即便如此,心里的冲动仍十分强烈。
她无法忘记温娉离开时悲伤而绝望的眼,胸口便传来剧烈疼痛。
那是种同情与愤恨交织而成的共鸣,足以震碎她维持的所有冷静。
“你遭遇过背叛,难道也想看同族沦落吗?”
“过去已无法改变,但宋夏,你仍有机会被她选择。”
“去帮她,更是帮助自己!”
心里有声音不断叫嚣,催促她必须要这样做。冲动愈演愈烈,几乎要胜过理智。
半晌,宋夏哑声道:“我要去帮她,我不想让她后悔。”双肩耸落,身体紧绷如弓。
江月白垂眸笑,抬手轻她肩膀:“好,我知道了。”
话落,腰间木牌亮起,金字光芒闪烁其上。
宋夏急道:“你这在做什么?我的事自己解决,不需要你费心!”元眉紧蹙,声音逐渐提高,“你身体尚未恢复,怎可轻易动用—”
话未说完,指尖抵上唇畔。
她眸子怔住,剩下的话吞于贝齿。
有细光悬浮而上,如流萤般飞舞身侧。
江月白长睫侵染光晕,本就俊朗的侧颜更显温柔:“承愿之术可满足众生期望,你既心诚至此,便并非我相助。”
浮光中,两人眸中映出彼此容颜。
宋夏呼吸莫名急促,忙飞快别开视线,心跳如雷:“如此说...是我无意间促成承愿之术。”
江月白垂下手臂,微微颔首。
指尖滑落顺势拂过唇珠,她喉间干涩,许久才吐出一句:“你记得寻处安全地方,千万照顾好自己。”清清嗓,有些不习惯地说,“放心,我很快回来。”
从初见至今,这是宋夏第一次许下承诺。她向来独自行事,更鲜少会留意旁人感受。
江月白表情僵住,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素来清冷的双眸中浮现喜悦。
一时无言,却是两心欢喜。仿佛是因红纱拂动,气氛逐渐升温。
宋夏却不敢看他的眼睛,指尖点上衣襟。
恰时,绯红绽开,如墨汁滴入水中,丝缕组成桃花,点缀在雅白之上。
她垂手道:“这是桃花印记,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
风吹过,仍难卷散残云。迷雾涌动着,显得绯红愈加明亮。
宋夏顾自说完,逃也似地背身离去,心脏仍剧烈跳动似要挣脱胸膛。
一路向前跑,腕部银链缠绕绿光。
承愿之术起到作用,一路上无人发现她踪迹。她呼吸急促地到达牢房,两位修士仍冷脸朝前。
宋夏掩唇轻咳,目光兜转在对方脸庞,见两者神色未动,才勉强松下心来。
她以术法撬开锁,大步朝里走去,足靴踏在青石路,却像踩于浮云之上。
牢内多有潮气,靠近地面的墙边泛起青苔,鼻尖嗅去能闻见古怪的霉臭味。
宋夏转眸观察两侧,挨个仔细地看,生怕错过些许信息。
忽而,目光终于捕捉到紫色。
温娉歪靠在墙边,发丝散落地垂在脸侧,双目失去光彩。她仿佛被折断双翼,变得绝望而灰败,再无往日精神。
宋夏抬步,身体穿过牢笼:“温娉...”抿唇,咽下喉间苦涩,“和我走罢。”
温娉眸子轻动,眼神些许茫然,才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人:“宋姑娘...”喑哑得,语气无力。
宋夏蹲下身,牵住她垂在膝盖的手:“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去过更好的生活。忘记姜哲...也放过自己罢。”
那只手极为冰凉,仿佛身处酷寒之地。
温娉仍凝视前方,目光没有落点,半晌,才轻声说:“好。”
劝说多次,终于得到醒悟般的回答。
宋夏却愈加难过,赶忙扶她起身,借机抹去眸间苦涩:“修士不会发现我们,我带你回竹海。”
温娉娟秀的脸庞异常苍白,无力地靠在宋夏肩膀,侧目问:“怎么没见江公子...”
宋夏窥见她袖口的干涸血迹,心尖猛然一颤:“他在安全的地方等我们。”说着,就要提步而行。
温娉却轻握她腕部,肌肤贴合处细光微闪:“抱歉,害你们落入险境。”
宋夏听出言语里的愧疚,忍不住高声道:“这与你无关!是我放心不下,才非要相助。”
温娉微怔,眸间泛起湿意,垂眸,缓而点了点头。
宋夏眉头蹙起又舒展,片刻猛然向前:“为保周全,你还是施术隐去身形。”
温娉:“好。”
许是未到巡查时间,逃出计划异常顺利。有承愿之术相护,布置的黄符并未发出提醒。
但牢房毕竟为捉妖特制,非但材质坚固,途中还必须经过登仙阁。
湿气在石壁顶端凝成水滴,从高处落入洼中,发出清脆声响。
宋夏侧身护住温娉,谨慎地观察周围动向。
忽地烛光一晃,石壁处倒映出高瘦人影,背部佝偻着,上空黑雾涌动,像从地狱攀出的厉鬼。
前方传来动静,脚步快且轻盈,隐约穿插着步摇的晃动声。
温娉眸子一怔,骤然停住脚步,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青灰。
宋夏问:“怎么了?”
她嘴唇轻颤,磕绊地说不出话来。
宋夏问不出究竟,只能顺其视线看去,在昏暗中捕捉到红裙金冠。
王慧敏眉宇间尽是傲然,边走边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眼神睥睨,甚至连称呼都不屑于用。
对方并未在意,颤声说:“公主用的好计谋,当真是骗过老臣。”
他声线扭曲变形,边说边说转过身,火光照在侧颜,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宋夏仔细辨认了番,忽而掩唇遮住惊呼:此人绝对是李景之,但其面无血色,黑线从脖颈而上攀附脸颊,鼓动着似在吞噬他血肉。
王慧敏蹙眉,语气厌恶:“哼,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也配自称为臣?”嗤鼻,摊手道,“我好歹为南阳国公主,怎么成怪物手下棋子?”
李景之并未理会嘲讽,顾自问:“这就是公主背弃臣的理由吗...”
王慧敏早失去耐心,呵道:“说完没有?!我现在是姜国皇后。别说你个登仙阁主,就连姜哲都要对我忍让几分!下次再不尊规矩,我便—!”
话未说完,眸子狠狠一怔。
李景之扬起手,虎口正对她脖颈,黑雾顺小臂环绕而下,瞬间钳制她呼吸。
王慧敏嘴唇大张,手臂胡乱拍打着:“你,你敢...!”
李景之五指继续收拢,似乎能听见骨骼的挤压声。
他挪动脑袋,灰白的双眼看向前方:“公主选错了路,便再无归途。”扬唇,发出怪异笑声。
空气愈加稀薄,喉间已尝出腥甜。
王慧敏用尽最后力气高呼,嗓音不似人声:“我是南阳国公主,你这等贱国子民怎配沾我衣衫,滚,滚开—!”
李景之垂眼,手掌向下反握。
恰时,听见‘咔哒’一声。
王慧敏嘴唇张开似要道尽怒骂之言,带着玉镯的手却悄然垂落。
她像被掐断脖子的鸟儿,眉宇间再无生气。
李景之缓而松手,她便砰然摔落在地,发冠玉珠噼里啪啦地滚落四处。
角落里,偏有一枚停在宋夏脚边。
她几乎不敢相信方才所见,杏眸圆瞪看着黑雾愈加浓重。
有修士前来,蓝袍拂过玉手,停在李景之背后。他似乎并未看见死去的皇后,神色依旧恭敬:“禀阁主,蝶妖逃走,是否派兵去追。”
话落,并无回应。
李景之像被黑暗吞噬,又似与雾气融合,侧目,看向死去的红,“蝶妖杀死姜国皇后,凡见其者需得立刻诛杀,已报国仇。”
他说完,目光似乎朝角落探来。
宋夏飞快反应,侧身将温娉藏在暗处。
她明知已施术隐匿身形,却仍感受到对方阴冷的视线,心中慌乱不已。
黑雾浮动,不知过去多久才听见离开的脚步。
李景之与修士似乎相继来开,山洞内恢复死一般的沉寂。
宋夏后颈泛起冷汗,颤微着垂手,胸口急促起伏。她看向岩壁,脑海又浮现李景之诡异的脸。
那已然不能称之为人,像是器皿容纳着邪恶的灵魂。李景之或许已被桎彻底吞噬,才会猖狂无比地夺走王慧敏性命,而所用手段亦非常人可以操作。
那么...姜国百姓又该如何。
“我听闻,灾难四起皆因神木将倾,众生没有仙气庇护,才会邪魔缠身做出暴虐之事。”
脑海里响起话音,宋夏一怔,瞬时转眸望去。
温娉看着死去的王慧敏,神色多有同情:“倘若世间真有仙人,又为何放任苍生如此...”语气极轻,仿佛蕴含无限悲伤。
与其等待拯救,不如去寻个新的活法。
宋夏不愿回想镜湖畔的身影,一时无法做以安慰:“现在并非感伤之时,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温娉轻声说:“好。”依靠石墙,勉强往前去。她垂落的小臂在发抖,脚步虚晃,好似即刻就要倒下。
‘滴答...’声音粘稠而长,不似水滴落下。
空气中,隐约浮现出些许血腥。
“等下。”
宋夏觉察异常,蹙眉问,“你的手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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