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骨肉

声起,一语惊醒梦中人。

侯老爹骤然意识到自己失态,讪笑两声,扬手道:“这就来,这就来...”微微颔首,掩盖眸间神色。

江月白眼帘低垂,展臂说了句‘请’,便率先提步而去。

他并未点破对方心思,仿佛不曾有过怀疑般,眉宇间依旧淡漠。

侯老爹长舒气,抬袖擦去额间汗珠,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前,只顾闷头而行,不敢再有多言。

一路向前,队伍里只剩下铁链声。

道路逐渐转为宽广,偶有村民从房舍里探出头,眼神惊讶而好奇。

他们低语着,皆是不敢相信面前所见:平日凶神恶煞的送行者,竟会被位小姑娘羁押着回到村中。

嘀嘀咕咕,久而不散,像是蚊语般萦绕耳边。

宋夏不耐地用小指抵住耳蜗,转眸观察周围景象:那些看客多为男性,他们身穿老式布衣,看过来的目光十分露骨,丝毫没有对人的尊重,而像在观赏一件极为精美的物品。

有三两男孩在院中玩耍,脸颊脏兮兮的,穿着打扮却比作父亲的昂贵许多。

长辈,孩童...

宋夏蹙眉,突然感觉这村中少些什么,便急切地四处寻常,眸光扫过一排低矮土屋时,却猛然对上双仓皇无神的眼睛。

头发凌乱的妇人站在里屋,双手抚在窗台,呆呆地看向屋外景象。她周身只披残破布料,腕部早被铁链磨得红肿,头发一缕缕挂在脸侧,仿佛已许久没窥见日光。

风吹过,空气中传来浓烈的尘土味。

宋夏心尖轻颤,下意识扭头看去,两侧矮屋中竟全是被锁住的女人。她们视线僵直,在看见宋夏时露出羡慕神情,片刻却又重回木讷模样。

她们像被束缚在牢中的鸟,即使尽力抬头去望,仍难以窥见天光。

宋夏愣住,忽地想起方才遇见的女子:那被铁链束缚的无辜者,是否也曾深陷暗无天日的噩梦。

宋夏仅是想象,就感觉有莫大恐惧攥住心脏,用力蹂躏着,令她无法呼吸。

她攥起的拳头微微发抖,哑声问:“那些女人,为什么关着她们?”

壮汉避开围观的目光,歪头啐了口痰:“买来的低价货,就该随意处置。”

“你—!”

宋夏元眉怒扬,掌心团起耀眼红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召出术法。

隐约得,有低语声传来。人们似乎在侧耳交谈,议论着这十年难见的奇景。

壮汉嗤鼻,声音夹杂恨意:“你有本事再用妖术,奉阳村神女定会责罚与你!”

话落,还未及宋夏反驳,侯老爹已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乱说什么?连人都不配做的东西,也敢妄谈神明?”

他满眼愤怒,胸口大幅度起伏着,脖颈处可见青筋暴起,“那些都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会在你口中成为货物!”

侯老爹已然气极,声音比前次更高,泛紫的嘴唇细微颤抖。

认识至今,宋夏未曾见过他如此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侯老爹拱起身,脊背骨节凸起,像只时刻准备斗争的豹。他双目侵染愤怒,猛地将宋夏拉至身后:“丫头别怕,老爹会护住你。”

眼前状况竟让壮汉愣在原处,他们不敢相信这个瘦弱男人竟会有如此爆发力,仿佛不达目的便誓不罢休。

场面顿时变得紧张,看客谨慎地望向打破规矩的敌人,纷纷握住铁锹,仿佛即刻就要攻上前来。

宋夏蹙眉,眸间恼怒更甚,那些羡慕与无助的眼神仿佛化为利刃,狠狠刺向她心尖。

江月白缓步而来,拢袖间挡在二人身前。他眼帘微垂,仍淡漠注视着人们的防备。

气氛不减,爆发将于沉默中诞生。

正当焦灼时,人群中隐约传来咳嗽声,动静很轻,却瞬间打破沉默。

看客脸色微变,皆放下武器,态度尊敬地转身望去。

被铁链拴住的壮汉昂起头,万分不屑地瞥向宋夏等人,又收敛锋芒尊敬道:“村长。”

话落,云开雾散,残留的月光轻洒地面,为屋檐镀上银灰。

宋夏凝眸望去,见一身穿丝绸的中年人者从人群走出:他身材矮小,泛白头发整齐地束成短辫,颇有种学究气质,可眼睛是狠戾,眸间充满着无穷算计,目光多为精明。

他掩唇咳嗽,待看客重回沉默,才哑声问:“奉阳村多年未迎客人,诸位如此阵仗,给让葛某如何应对?”

宋夏蹙眉,听不惯他语气里的假谦卑:“你就是这里管事的?”

中年男人眸色顿沉,仍点头道:“嗯,在下葛信台,是奉阳村村长。”

宋夏瞧出他神情变化,暗自嗤笑了声,又欲出言讽刺。

江月白却抢先开口:“我等受李阁主之命,特来此与你一叙。”

葛信台一怔,试探问:“不知...是那位李阁主?”

江月白泰然道:“登仙阁,李景之。”

话落,葛信台盘核桃的手顿住,片刻望向旁侧村民:“诸位既是阁主派来的使者,又为何我奉阳村人。”

壮汉闻言挺直腰杆,颇是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宋夏嗤笑,随意摊手:“我来时见他们虐待无辜妇人,就顺便收拾了,也算帮你这位村长正理风气。”歪头,冷眸看向葛信台,“怎么样,打算如何回报我?”

后者脸色愈沉,许久哑声说:“是他们不守规矩,才让使者见笑。”又看向身后,厉呵道,“愣着作甚,还不将这丢人的玩意带走?!”

村民忙奔上前来,拎起铁链将三人拖走,一路上,能听见求饶的哀嚎。

宋夏清清嗓,提眸看向江月白,却见对方仍目视远处,丝毫没有回应意思。心里腾升的欢喜瞬间泯灭,她板起脸,哼地声别开视线。

葛信台目光在三人间兜转着,终是负手侧身让路:“使者请随我来。”

江月白攥紧交叠身后的手,轻嗯作答,便拂袖提步而去。

白衣身形离开,那温柔眼眸却始终没为她停留。

宋夏咬唇,勉强忍住眸间酸涩,抬手去挎侯老爹臂膀:“我们一起走。”

后者似乎仍怒气未散,表情僵硬着没有说话。

宋夏又轻喊几声,他才如梦醒般连声答应。

愈往村中走,压迫感越强。男人提防的神情与女子眸间木讷交织成线,用力勒紧着,似要剥夺她呼吸。

宋夏攥住衣袖,克制着不表达愤怒,每步却都走得十分艰难。她不知道奉阳村的疯狂举动,是否与神木将倾有关,可即使受邪气影响,人们当真能对弱势者做出如此恶劣的行为吗?

她实在想不明白,元眉蹙起成川,仿佛足腕也被铁链拴住,步伐愈加沉重。

侯老爹一路都低着头,脸侧乱发遮挡表情。他鲜少有如此沉默时刻,嘴唇紧抿,神色十分凝重。

葛信台将他们领到一干净客栈,便以家中有事为由,躬身做礼后离开。

已近正午,即使不见日光,仍有暑气从地面蒸腾而上。

江月白额间泛起汗意,抬袖稍作擦拭,就提步去房内休息。

宋夏没能问出关切的话,耳畔又想起铁链的‘叮咚’声。她忙扶住胸口,用力喘息着才勉强平复呼吸。

客栈除却他们,再无旁者。那本就藏在云中的光,好似永远不会照进屋来。

江月白脚步声远去,随及传来‘哒’的关门声。他身体虚弱,又承受策马劳顿,估计要休息好一会才行。

宋夏阖眸,仍无法缓解心中苦闷。

攥住衣角的手止不住颤抖,她匆忙对侯老爹说了声:“我出去一下”,就仓促转身离开。

天色依旧昏黄,凉风难解暑意。

宋夏独自走在街道,任由沙土沾染裙角。她佯装没有看见男人们的目光,即使那眼神中满是打量、垂涎与渴求。

忽地,身后传来迟慢的脚步,似乎有人正远远跟随她。

那些肮脏目光顿时消失,迷雾仿佛也散去许多。

宋夏长舒一口气,正想转身叫住对方,却忽地听见读书声。

她微怔,下意识寻声看去。

有位身穿旧衣的男孩坐在土堆处,正手捧破旧书籍,挨字朗读内容。他全身沾染灰尘,处境似乎与那些可怜女子相同,但一双读书的眼睛却清澈如泉。

他专注于阅读,并未留意旁侧视线,却不知自己是这片黄土中唯一的光。

忽遇风来,浮沙遮挡视线。

宋夏忙眯眼避开,待再回过神,面前已没有孩童踪影。

她微怔,片刻才垂首笑,原本郁结的心情稍有宽慰:“此处无人,你且出来罢。”

话落,脚步声渐近。

侯老爹揣着手,神情颇为局促:“村中各处古怪,我见你独自离开,实在放心不下。”

宋夏垂眸,终于明白方才的露骨视线为何消失:男人们将她当做有父亲保护的女孩,即使心怀恶念也会有所忌惮。

她嘴唇微张,许久才哑声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侯老爹身形僵住,本就干裂的嘴唇愈加失去血色:“我,我其实...”颤抖着,忽而做礼高呼,“拜托你,救救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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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枝
连载中岑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