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信台身体前倾,双眼精明的打量着江月白,好像要凭借观察来探出究竟。
宋夏指尖一颤,下意识挺直腰杆,神色间流露皆备。
江月白却垂眼莞尔,双肩轻微颤抖,丝毫没顾及愈显紧张的气氛。
笑声爽朗,在沉闷中格外突兀。
葛信台愣住,蹙眉问:“你笑什么?”
江月白抬眼看他,眸底清冷:“自然笑你无知。”
话已挑明,已然就没有再掩饰的必要。
葛信台猛然站起身,掌心抵在桌案,咬牙道:“...什么?!”
他向来受到尊敬,还是初次被当面辱骂,三角眼冒起怒火,似要立马撕碎对方。
“李阁主权倾天下,甚至连南阳国君王都要敬他几分。”
江月白提眸,双目直视而去,“我们这等百姓身份,怎敢拿他作谎?”
葛信台浓眉微蹙,似在思索他话音真假。
江月白缓慢站起身:“阁主近来身体抱恙,想必是你的人轻信某家谣言,才将错误消息告诉你。”勾唇,笑容浅淡,“而我们此行,就来是交付阁主所欠银两。”说话间,指腹相互磨搓,掌心忽而多了个鼓囊钱袋。
葛信台听见‘银两’二字,神情缓和稍许,不禁暗自琢磨。
村民向来对他言听计从,何况此事关乎村落生计,回来的人不应当会说假话。但若当真是听信谣言...嘶,倒也不无可能。
他如此想,后仰着站直身体,双手交叠背后,片刻,又传来盘核桃的声响:“既然如此,那钱呢?”
江月白早等他这句话,闻言垂眸低笑,猛然扬臂将物件摔向桌案。
“哗啦—”
钱袋砸在桌面,扎紧的端口因撞击打开,露出小山般的黄金。
烛火摇曳,耀眼的金光竟晃得人睁不开眼。
满满的...全是钱!
葛信台愣在原地,几乎无法相信所见,颤微地伸手,缓慢将钱囊捧在面前,然后低头,贪婪地去嗅黄金味道。
他几乎疯狂,恨不得要与这些黄金共度余生,喉头轻动着,发出震鸣般的笑声。
江月白没有猜错:葛信台是个极其爱慕金钱的人,他恋财而吝啬,却不肯在旁人眼前丢失脸面。即便房屋如此破旧,他也无心休整,却制作一件撑场面的服饰,去维护自己可悲的尊严。
宋夏蹙眉,凑近耳语道:“他怎么了?”
江月白反问:“孩子...确定吗。”
宋夏想起狗娃恐惧的眼神,眸色渐沉:“我探出几分龙气,应当不会出错。”
江月白轻嗯表示直销下颚微昂:“这些黄金是月付的三倍有余。葛村长既然收下,屋外孩童我们便交予照看。”
“不许!”
葛信台高声喊,“我看谁敢带走他!”话落,将钱囊藏在身后。
宋夏早已忍无可忍,怒道:“你既收下钱,为何不肯放人?”
葛信台笑出声来,忽又沉下脸色:“这些黄金都是我应得的!我教养这孩子七年,费尽多少心血劳苦。岂容你说带走就带走?”
宋夏掌心团起绯红光晕:“那你想怎样。”
葛信台缓步走向她,昂头,睥睨而视:“区区一个女子,也配在我奉阳村放肆。来人,将这些猖狂之徒关入子母塔!”
话音刚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村民们手拿铁锹铁铲,群蜂入巢般地挤进屋内,愤怒的目光注视着外来者。
众人或许早就守在院落,时刻等待葛信台发号命令。此刻他们不只服从意见,而是在捍卫自己的‘家园’。
侯老爹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猛地摔下酒壶,张开双臂,瘦小身体挡在宋夏面前。
他戒备地紧盯众人,悄然向门口挪步:“我数到三,你们就跑!”压低声音,字音磨合贝齿,“一,二…”
最后一字尚未出口,忽然被人拍上肩膀。
侯老爹身形震颤,惊讶地回首望去。
江月白正站在他背后,一双浅眸带有安慰之意,忽而冲他摇了摇头。
侯老爹眉宇间虽忧愁未解,倒也顺从地挪开脚步,嘴唇张开,却什么话也没说。
江月白已拂袖走出,昂首看向前方:“村长可曾听闻一词,叫作先礼后兵。”
葛信台脸色阴沉,哪里再肯听他言语:“立刻动手!以正奉阳村威风!”
话落,众人再次逼近,似乎即刻就要攻击。
白靴抬起,朝前又迈一步。
江月白垂眸笑,语气极为平静:“你已收下礼物,何必故作刁难。”
他神色泰然,丝毫没有因为被困而感到畏怯,冷淡地像在看一场人间闹剧。
这般镇定,却像利箭刺穿强权维持的尊严。
葛信台愈加愤怒,拳头颤抖着,几乎要捏碎掌中核桃,侧目瞪向旁侧,薄唇紧抿成线。
“捉住他们!”
恰时,人群中传来怒吼,“不能让外来者带走神童!”
此言一出,如火种丢进干柴,愤然腾然而起,村民嚷嚷要举臂攻来。
各式样的农具交叉着,仿佛要在方寸内再造一座牢笼。
“如此...”
江月白轻叹,缓而扬起手,“得罪诸位了。”
话落,光晕如流萤纷涌而出,穿过周遭人群,逼近葛信台眉心。
变化仅有一瞬,似见绿芒闪过,所有怒吼与攻击顿然停住。
葛信台睫毛轻颤,刚想转身逃跑,眨眼间,却见对方已至面前:“你...”喉结滑动,吐不出半个字来。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天光地阔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月白负手而立,目光仍清冷如水:“葛信台,你凭什么如此傲慢。”话落,又扬起手,“是因为他们信任你,还是因为你认为可以掌控所有人。”
指尖前挥,村民便如傀儡般恢复动作,一摇一晃转过身,手中铁锹指向无法躲避的人。
他们缓慢抬头,空洞的眼眶满是仇怨:“杀掉你,拿回我们的钱。”
“杀掉你...杀掉你!”
数十张嘴说出同样的话,草鞋摩擦地面发出沉闷声响。
一步,再一步...
葛信台吞咽吐沫,冷汗浸湿鬓角,大声喊:“你们都疯了吗?竟想要对我动手!”
他虽有气势,话音却是颤抖,一向傲然的眼神浮现恐惧。
“原来你也会害怕。”
江月白稍微歪头,侧颜在烛光映照中显得几分鬼魅,俨然是亦仙亦魔,“如若失去跟随者,你还能有什么。”
他沉思着,忽而垂眼笑道:“险些忘了。”
话落,传来‘哗啦’巨响。墙角木箱骤然炸开,银钱金币如山峰般迅速倾覆。
葛信台蓦地慌张起来:“钱,我的钱...”挥手挣扎着,想要将银两收回囊中。
江月白提步向前,浅靴踏在落满金银的地面:“你想要这些钱?”
葛信台弓下腰,试图想取回脚边银两,目光仍黏在对方足下:“别动,不许动!”
他已经无法顾及手举武器的村民,一个劲想去多拿些钱,身体扭曲成可笑姿势,依旧再往前伸手。
锦绣衣衫拖在泥面,沾染灰暗尘土。
江月白勾唇:“既然如此,便如你愿景。”拂袖间,撤去他周身束缚。
葛信台踉跄地摔倒在地,来不及爬起就跑上前,将金银笼在怀里:“我的...哈哈哈,都是我的。”
他放声大笑,没注意悬在头顶的铁锹。
村民高举手臂,猛地向他砸去!
“啊—!”
一声尖叫响彻土屋,却丝毫未影响周围人的疯狂举动。
侯老爹怔然看向时哭时笑的村民,磕绊许久才吐出字来:“这,这都怎么啦?”
流光环绕,化作丝线牵在众人眉心。木牌悬浮而起,神木气息充斥这方寸。
宋夏哑声道:“他们困于自己的噩梦中,难以分清何处是现实,便在下意识地抵挡心魔罢了。”提眸,看向江月白侧颜。
后者细眉紧锁,汗珠早已遍布额间。操控梦境本就艰难,况且是在同一事件为多人施术。他脸色愈显苍白,身形虚晃着似要倒下。
侯老爹下意识想去搀扶,还未提步就听见身后喝声。
“不要碰他。”
宋夏说,“施术时若被打扰,最容易走火入魔。”
“可这...”
侯老爹看着虚弱的江月白,焦急却使他无法言语,只能不知所措地连连跺脚。
“别担心,还有我在。”
宋夏握住他颤抖的手,凝眸看去,“方才那个叫狗娃的孩子,你还记得吗?”
两侧皆为嘈杂,女子话音去如清流,抚平心中恐慌。
侯老爹回以眼神,点头道:“瘦瘦小小的,我知道他。”
宋夏长舒气,莞尔说:“如此就好。一会我会护你出去,务必将那孩子待到安全地方。”
说话间,村民开始打砸,铁锹横扫而去,木椅裂开满地都是碎片。
侯老爹用力深呼吸,清嗓道:“放心,我定会做到。”
宋夏抚过他肩膀,便有桃花在衣袖盛开:“拜托你了。”
话落,绯红如烟包裹住他。
侯老爹尚未来及反应,已被安然送出屋内。
辱骂,打砸,各种喧闹皆被隔绝屋中,他身处于安然之地,却仿佛获得重生。
侯老爹长舒口气,正要去寻找那可怜孩子,抬眼望去时,院内竟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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