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是石墙相扣的声响。
宋夏来不及观察周围,匆忙拽住巧珠小臂:“喂,你怎么了?”
巧珠双目无神,嘴里反复念叨着:“仙神相佑,护我长生...”边说,边要往前方去。
宋夏着急,掌心愈加用力。
巧珠竟像感受不到疼痛,仍顾自往光亮处走。
江月白握住宋夏手腕,轻轻摇了摇头:“你看那里。”
后者望去,表情瞬间僵住,掌心惊讶而放松力道。
巧珠挣脱束缚,身形虚晃着前行,仍默念不止:“仙神相佑,护我长生...”
干裂嘴唇吐出的低语,如同灰烬回归坟土。
前方,数十个声音交叠为一,被关押的妇人皆跪拜在地,双手于胸前合拢。她们做同样的动作,说相同的话,宛如柜台摆放的傀儡娃娃,裂着诡异表情,举止木然而呆板。
巧珠走入她们当中,在最尾端双膝跪地,填补那沾染灰尘的空缺。
“仙神相佑,护我长生...”
低语依旧重复,在这小小房间内回荡不止。
内间与外屋好似以石壁为分界的镜像,右侧昏暗无比,左侧灯火乍现。高椅依旧无人落座,两旁的神兽铜灯却摇曳光辉。
宋夏几乎不敢相信面前所见:“这么小的地方,竟也会别有洞天。”
江月白负手而立,抬眸凝望前方:这高椅看似普通,其间却有暗纹浮动,这种隐蔽却强势的气息,只会独属于它。
宋夏咬唇,拂袖奔赴高台,冲众人喊道:“醒醒,这样下去会被耗尽心神!”
愈祈求便越会渴望回应,在黑暗中无望的等待,最易滋养恨意。
话落,祷告声停住。
宋夏长舒口气,还未来得及放松,那些女子竟同时抬头,空荡荡的眼眸似落在她身后。
宋夏被看得心慌,一瞬忘记身处何地。
高椅处,却有黑雾凝结成形,伸出的巨掌似要掐住她咽喉。
“小心!”
江月白大喊,挥袖间木牌凝聚成箭。
恰时,传来‘叮’的声响,神木气息斩断暗纹,黑雾瞬间散去。
宋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贝齿咬破指腹,任由鲜血落入掌面。此地太过诡异,恍然间就会被蛊惑心神,祭血之术虽然凶险,但她必须以最快方法唤醒众人神志。
宋夏蹙眉,掌心旋转而动,桃花银坠震鸣着,发出鲜红如血的光。
风吹过,隐有迷雾四散。
宋夏被恍得别开视线,在回过神时,眸子骤然怔住。
众女子藏入雾里,却皆抬头前望,空洞眼睛流出血泪,张嘴,声音似从地狱中来:“为什么?为什么!”
“世间只有我们受苦,衷心祷告从未被回应。既然仙神仁慈,为何要抛弃我们!”
“神木虚假,无法庇佑苍生者怎配为仙!”
“去死,去死!”
话音尖锐扭曲,疯狂刺激着理智。周围场景开始旋转,黑暗中仿佛藏有无数双眼睛,投来的视线这视线浸透恨意,像沾染剧毒的剑射向她心间。
宋夏嘴唇轻颤,一时竟无法言语,手臂轻颤,桃花绯红摇曳着将要退去。
恰时,方寸间传来细微的嗡鸣。黑色飞虫从后涌出,虫翼震颤,像浓雾席卷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
质问声依旧,嗓音愈加尖锐,像长甲刮挠砂纸发出的响。
虫影模糊视线,各种咒怨与质问如同深渊处的手,死命钳住她咽喉。
在绝望中诞生仇怨,最易威慑旁人。
宋夏下意识后退,指尖红火泯于星点,杏眸被虫影占据,将不见往日光彩。
似有风来,手掌捂住她眼眸。
“小夏...”
江月白声音温润,如春水隔绝嗡嗡虫鸣,“不要去看。”
浅淡草木香轻浮而过,恍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宋夏微怔,下意识想喊那个名字,指尖却紧攥裙摆,把所有情绪咽于唇齿。
“别怕。”
江月白抬手搭在她肩膀,腰间木牌闪烁绿芒,“随心去做就好。”
黑暗中,仿佛看见流萤飞过,潺潺水声,是镜湖泛起波澜,那站在神木下的白衣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对,不能在此倒下,她要让他后悔所做的决定。
宋夏凝神,小臂缓而抬起,指尖红晕更甚,像在枝叶中开出的花。她昂首,朱唇轻吐出字:“破—”
恰时,飞花漫天。
桃红与绿枝相缠而起,细碎流光赛过满天星辰。虫影瞬间荡然无存,灰烬飘零,宛若下一场春日的雪。
石壁上,原本枯死的神木生出新芽,尖塔边缘泛起新绿,恰是万物逢春。
不知过去多久,方寸间灰烬散去。
女子们歪斜着倒在各处,双眉舒展,已不受怨念控制。
一时安静,心跳声愈显清晰。
宋夏鬓角被汗水浸湿,踉跄着转身,视线透过白衣像在望另一个人:“你看...”扬唇,笑容苍白,“我能做到。”
话落,身形摇晃着倒下。
江月白将她抱住,指尖抚平她耳畔碎发,垂眼,长睫遮挡眸色:“嗯,我一直知道。”带着笑,声音却哽咽,“睡罢,很快我们就回家。”
江月白说完,抬手轻点她眉心,神木气息探入灵识,温柔得拂散梦中痛苦。
宋夏神色缓和,双颊亦显出血色。
江月白见她气息平稳,才缓慢起身,浮光掠过,耳畔青丝又添白发:“出来罢,我知道你在这里。”侧目,余光扫及身后。
话落,传来风声。
“现桃花散尽,已无人能护你。”
语气张狂,话音愈加清楚,“想不到我日夜等待的机会,竟来得如此之快。”
江月白沉眸,拢袖转身去看:高椅处有黑雾团聚,正是躲藏于此的桎。
在这可笑的殿堂里,他们以台阶为界,分别站在明暗两端,彼此对视着,却没有想象中的惊讶。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见面的一天。
台阶之下有光似流水,化作百年间的纠葛。
江月白沉声道:“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风又起,桎化为人形,身穿宽大黑袍,双袖处是枯枝堆叠的暗纹:“堂堂白鹤仙君,如今却这般可怜,当真令人发笑。”
江月白拢袖而立,声音不显情绪:“我从未听闻什么仙君,阁下恐怕认错了人。”
桎大笑,眸间溢出猖狂神色:“你我同处百年,这些把戏已无用处。仙君以为骗过那小桃花,便能蛮了我的眼睛?”
话落,一瞬安静。
江月白侧目,余光扫向陷入沉睡的少女,喉结滑动着,缓声道:“三百余年,神木尽祈愿之责,怎会生出祸害凡间的妖邪。”
“妖邪?!”
此言一出,桎顿时大怒,“众生皆信仰仙神,成则因仙得福,败则横生怨气。我被困于神木,靠吞噬怨念和恨意维持天地平和...”
桎双眉纠起,俨然陷入痛苦的回忆:“你知不知道,那些怨念肮脏至极,每次吞咽都受尽折磨。我为众生受如此痛苦。可凭什么,世人只看得到你白鹤仙君?!”
江月白睨眼看它,神色不为所动。
桎仍来回踱步,声音愈说愈快:“仙君心怀仁慈,能镇守一方天地。可若没有我,神木又算得了什么!世间本就充斥罪恶,是我,是我在净化怨念!可为什么...”
它以手掩面,双肩耸落着,似在哭泣,“众生总看不见我...”
隐约得,又听见虫翼震颤的声音。
江月白沉眸,藏入袖口的手欲探向腰间木牌。
恰时,桎扬手,黑纹从高处滑落,凝为丝线束缚他动作:“所以我下定决心,要让尘世恢复原本模样,肮脏,咒骂,充斥着无边**!届时,众生将以我为尊,我才是世间唯一的王!”
阴风四起,飞虫团聚它身后。
江月白侧目看向腕部,桃花印记泛起光晕,似乎想烧断细纹束缚。他会意,启唇拖延时间:“既然如此苦痛,又为何寄生于神木。你身具修为,若想离开,定会有逃跑之法。”
桎不答话,身侧虫团时聚时散。
江月白轻笑,昂首望向黑雾中暗影:“终归到底,一切因你贪念过甚。无需故作可怜,将责任推脱世人。”
话落,黑影袭来。
桎跃至他面前,脸颊黑雾沾染浅白衣襟,歪头,眸间闪烁凶光:“那敢问仙君,你镇守神木三百余年,当真能做到无欲无求?”
黑雾如巨石般压下,这张藏入其中的脸表情扭曲。
江月白垂眼望他,神色并未所惧。
桎扯出笑,嗓音扭曲着似从深渊来:“你就不好奇,为何看守毫无懈怠,我却仍能调动神木邪念。”
交谈间,桃花闪烁更甚,暗纹相连处愈发纤细,似乎再过片刻就会彻底断裂。
江月白侧目:“为何?”
桎低头嗤笑不止,凑近他耳边:“因为镇守神木的仙君...终于动了凡心。可惜对方向往尘世,无法与他在幻虚之境共度漫长岁月。”
“连镇守者都有失落,摧毁神木根基,自然轻而易举。”
话落,江月白眸子一颤。
桎见他恍然,神色愈加兴奋:“奈何神木不稳,他为保护心仪之人,竟以残忍之法将其送入轮回。你说,傻不傻?”
江月白没言语,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衣袖。
桎抬手,阴寒气息拂过他侧颜:“可惜你我都明白,秘密是藏不住的。”忍不住笑,声音怪异中透露疯狂,“等对方知道真相,是会哭泣,会埋怨,还是会...”故意拖长话音,抬眸望进他眼睛,“亲手报前世之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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